「發生什麼事了?」他下車走近,問道。眼神搜巡似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很快地露出了一抹了然神色。
我靜靜地站著,等待那個必然發生的四目交對……
第三章
一陳不變的生活固然過於平淡,但用一場車禍來點綴雖很新鮮,卻不是施夷光所樂意見到的事,尤其她還是個受害者。
在下班之後見到自己的員工應該不是件稀奇的事,實在無須覺得驚訝或者不知所措,但是當范青嵐在人群中看到那一雙毫不畏縮的眼瞳時,他卻有那麼一些不可思議。
感覺很陌生,有一刻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錯看了人,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他的秘書。過去沒有這種感覺不代表這種感覺是現在才突然有的,可能是因為諸如此類的事,過去不存在,現在才發生。
「青嵐,你怎會在這裡?看見你我好高興。」江愛咪忘了手上的傷,好像看見救星一樣拉住范青嵐的手臂。
大多數強悍的女人面對情人時,還是無法勇敢獨當一面,終至成為依附。
「你是……」范青嵐蹙起眉頭,不著痕跡地將她稍微拉開。很面熟的女人,卻想不起她是誰。
「我是愛咪呀!你最愛開玩笑了。」江愛咪終於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明眸如貓眼一般。
原來是江愛咪。范青嵐一臉如夢初醒。
好一個健忘的情人,出手雖然很闊,對於情人的相貌卻一副腦震盪的模樣,施夷光不禁為江愛咪歎了一口氣。范青嵐是個好老闆,卻不是個好情人。
「江小姐的手受了傷,總經理。」施夷光好心腸地提醒。
這應該能幫江愛咪多喚起一些范青嵐的憐惜吧?如果再不能,那麼江愛咪就可以開始想一想該如何從范青嵐身上多撈一點油水,好做為日後美麗的回憶。
才三個月不到呢!若就此被判出局,那麼江愛咪實在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截至目前為止,當過他情人的,最差的王茵茵好歹也維持了三個月又零一天。除非她想破紀錄,否則最好還是多想點辦法捉住范青嵐的心。
「對呀!好痛喔!」美人輕蹙蛾眉就已教人萬分憐惜,更何況是重重地皺起眉頭,只怕就是英雄也難消受。
對,就是這樣。施夷光在心底為江愛咪加油打氣。
直到聽見她這聲「總經理」,范青嵐才知眼前這個女子是施夷光。
發現落定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眼神,施夷光回過頭正視他道:「剛才後面堵得很嚴重吧!」向後方眺望後又轉過頭。
是什麼地方不一樣?他發現他找不出來。
想拿平時在辦公室見到的施夷光,與現在眼前這個女子做比較,卻赫然發現對「施秘書」的印象,遠不及乍見的施夷光來得深刻,甚至還有點模糊;想到施秘書,腦海裡就只出現「施秘書」三個字,平面而表象。
公車上的乘客下了車,公車司機也聯絡了公司派車來接泊車上剩餘的乘客,有些人等車等得不耐煩,或者下車地點只剩一、兩個小站,熱鬧看得差不多,都已紛紛先步行離去,只剩下部分受傷的人開始向距離最近的醫院移動。
「大家都到醫院去了,你們也去吧!至於肇事責任的歸屬,等一下會有當地的警員來處理。」做好了初步的善後工作,那位也是受害者的警察先生走過來說道。
她說了十句也沒警察先生說一句來得有效力。唉,沒權沒錢的小老百姓說的話就像放屁一樣,施夷光不禁感慨萬分。
再講到責任歸屬的問題,這事最棘手,就讓兩部車的車主和司機自己去協調吧!這邊也沒她的事了,她還是去等公車比較實際。雖然有點心疼她那條剛買了不久的手帕——那可是進口的英國貨耶!
素面的手帕還摀在司機的額上,早已被鮮血污染了,沾上了別人的血,再要回來其實有點不大好,但還是有那麼一點心疼。她剛剛掏出來的為什麼不是面紙?
公車司機揚言要江愛咪負擔所有的賠償,受傷乘客的醫藥費也包括在裡面。江愛咪聽了臉一綠,乾脆躲進范青嵐懷中,來個不睬不理。路燈尚未亮起,奔馳在馬路上的車輛已亮起一盞盞刺眼的車燈。
見已幫不上什麼忙,她急急告別:「對不起,我公車來了,我先回去了。」話是對她老闆說的,於情於禮是該打聲招呼,否則老闆一生氣,明天上班就完了。
「誰管你走不走啊?」江愛咪看了施夷光一眼,覺得她簡直莫名其妙,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罷了。
范青嵐點點頭。「再見,施小姐。」
「再見,總經理。」施夷光自在地向范青嵐道別,一如今日剛下班的時候。
江愛咪突然大叫道:「她是你那個秘書?」
怪了,為什麼看了那麼久她都沒發現?
雖然她終於發現了,但是眾人的反應並不熱絡。因為大家都被那一聲「等等!」給吸引了注意力。
「有什麼事嗎?」施夷光回過頭問道。
叫住她的是那名警察,她希望長話短說。她的車要來了,就在不遠的那個十字路口等紅燈。
「我記得你先前在車上好像也跌得不輕,我覺得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保險。」有很多內出血的人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身為人民的保母,他有必要提醒。
「不必了,我沒什麼大礙,不必那麼麻煩。」啊!綠燈了。施夷光揮揮手,露出燦爛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拿出沒有收回去的票根,她跟著人群登上了公車。
挑了一個位子坐下,腰脊上傳來的疼痛感又再度傳來。她微蹙起眉,單手伸到後腰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
華燈初上,街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她按下停車鈴,下車後,走進一間燈火通明的小診所,並在櫃檯掛了急診。
※ ※ ※
站y痛了一晚,一直到快天亮才睡著;一覺醒來,根本沒時間做什麼熱敷冷敷,只好拿一塊藥膏往腰上那一巴掌大的瘀青一貼了事。
星期四,周寶菡要來幫我看計算機;星期五要去Friday,這兩天都不能請假,最近卻開始對工作感到倦怠,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
我拍拍臉頰,在臉上施了一些粉底,昨晚沒睡好,黑眼圈好嚴重,眼睛變得好小,澀澀地張不開。
將一點點萬金油擦在眼皮上,辣出了幾滴眼淚才覺得恢復了一點精神。
十點鐘有一個例行的業務會議,我得趕到公司做一下準備,不然鐵會被老闆「青」。這可不好,我現在就已經夠「青」了,實在不能再消受。
「施小姐,剛剛『富通』是不是有FAX一份報價表過來?」
老闆?難得見他親自走過來要東西,他通常都是按一下對講機,然候叫我把他要的東西送進他的辦公室的。
「報價表?」我沒看到啊?桌上的傳真文件都是小妹剛拿來的。「對不起,請等一下。」
我連忙起身走到辦公室走廊外的傳真機找那份報價表。
沒有啊!翻遍了裝傳真紙的紙簍也沒看到什麼報價表,八成是lose掉了。正當我這麼以為,傳真機傳來了動靜。該不會就是這一份吧?
等了約莫五分鐘,資料才傳送完畢。總共有三張,我連忙拿進辦公室裡,沒見到范青嵐的人影,我敲敲那扇沒關上的雕花大門,走了進去。
「是這份吧!剛剛才收到。」我伸手將它遞給范青嵐,卻一個不慎,他還沒捉穩我就先鬆了手,紙頁雪片般的飛到了桌下。「啊!對不起,我馬上撿起來。」
﹛糟糕,我怎麼這樣不小心。
下意識地彎下身想將紙張撿起,後腰上傳來的痛卻差點讓我哭爹喊娘。媽呀!痛死我了。
「怎麼了?」范青嵐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手撐在腰後,一手扶著桌子站起來。
「沒、沒事。」我說,順便將報價表交給范青嵐。
我覺得我現在好像一個老阿婆,腰桿子直挺不起來。
「沒事就出去吧!」范青嵐坐回他的大椅,開始看起報價表。
有事我就得留下來嗎?這是什麼怪說法。
「是,我出去了。」父母之言,不可不從;尤其是衣食父母,更是得罪不得。
「等一下。」范青嵐又喊道。
我趕緊必恭必敬地回過身來。「請問總經理還有啥吩咐?」
范青嵐將報價表拿在手邊,單手支在桌上,從抽屜裡摸出了眼鏡,然後以貴族式的優雅姿態戴上。
他有近視?我怎麼不知道?待在他身邊快兩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戴上墨鏡以外的眼鏡。
他在看什麼?有什麼不對嗎?怎麼叫住了人卻又不說話。
偌大的辦公室裡因為過度的沉靜而顯得有些怪異,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如果不知道范青嵐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會以為他在和我開玩笑。他幽不幽默我不清楚,但是他不是那種會和公司職員談笑風生的人,偶爾聽他和客戶間的你來我往,講的是玩笑話,轉來卻有種論戰江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