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吃錯藥的不是范青嵐,而是我,我這個大白癡。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趕緊道:「我是說呃……呵呵,」先賠笑緩和一下他的怒氣。「就像你有很多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下屬所能知道的一樣。」
我在胡扯什麼?愈補愈大洞。
「你在胡扯什麼?」他開始有些不耐煩。
我委屈地閉上嘴。我跟他本來就不適合聊天嘛!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只能談談公事,誰要他無緣無故來招惹我。
「算了,你待會把上次的會議紀錄找來給我。」他交代下話,頭也不回地走進他專屬的空間。
「好的。」我大聲地說。
比較喜歡我們純為公事的對話。這不是自然多了嗎?有些人一輩子只能扮演一種身份,建立一種關係,范青嵐和我就是這種情形,上司與下屬,老闆跟員工。
瀏覽了一遍今早送到的文件,有用的收在一邊,沒用的喂紙簍。每天都會有這麼一堆紙張被浪費,這些紙張就算回收也會因為紙上的油墨而不易處理。每每驚歎之餘,卻也不免為現代人的奢侈浪費感到悲哀。如果洛陽紙貴,看誰還敢這樣浪費。
瞥了眼桌上那束花,它造成了我的困擾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送給我的,擺在我桌上,害我都不知怎麼處理。
猶豫片刻,我提起那束花和茶杯住茶水間走去。花如果沒有水會枯死,為了發揮我的愛心,我決定帶它去喝水。
從櫃子裡摸出了一隻透明的大玻璃杯,裝了半滿的自來水,將除去包裝的花束放到杯子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找不到花瓶,二十二樓唯一的一隻花瓶被供奉在走廊的角落處。偏偏那唯一的一隻卻使用不得,先不說它巨大的體積是我搬不動的,要買把花插到裡面去,花一定會溺死在裡頭。
好像是清朝的骨董吧!范青嵐沒有搜集骨董的習慣,公司裡不少的骨董或藝術品大多都是人家送的,像那隻大花瓶好像是前幾年公司贊助的某表演團體從香港帶回來孝敬大老闆的。
我在想范青嵐的宅邸大概也不是很大,要不人家送他的東西怎麼全搬來公司放?就算不喜歡,鎖在倉庫裡也好。
二十幾層樓的辦公大樓,隨隨便便繞一圈都可以見到價值非凡的藝術品,整個逛完一圈的話,就像上美術館走了一趟一樣。
回到秘書室,將花擺上桌,門被敲響,小妹笑臉盈盈地走進來。
「早安,施小姐。」
「早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她走了過來,將早上的傳真放在我桌上。「好漂亮的花,是你男友送的吧!我今天第一次看見他耶!長得好有個性喔!」
我男友?「花是你拿上來的?」
她點點頭。「對呀!今早我剛到公司時剛好遇到,就幫他拿上來了。」
真的是送給我的,怪了,我是哪時候又多了一個仰慕者?可如果是仰慕者,為什麼送我黃玫瑰呢?我記得黃玫瑰是分手時才送的吧!
「他長得很有個性?」會是誰呢?我努力在記憶裡尋找相關可能的人士。
小妹又點點頭。「而且感覺很舒服,跟你給人家的感覺很像,你們很相配喔!」
她雙手交握在胸前,一臉陶醉,思絮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少女情懷,一定是羅曼史看太多了。
哪裡冒出來這麼個人,是老天爺要順遂我想再談一場戀愛的心願嗎?那時我也只不過是隨便想想而已。真要我重新涉入愛情,我想我還需要考慮考慮。
跟我很相配?口說無憑,眼見為證。什麼樣的男人適合我,我自己都不清楚了,她又怎會知道呢?不是我要吐槽,而是我相信緣分這種東西,該是我的就會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強求都沒有用。
忙碌的禮拜一沒有太多時間閒扯淡,小妹一離開我辦公室,桌上電話響起。
「喂,總經理辦公室您好。」
反正,日子還不都得這樣過,喜不喜歡這份工作並不是很值得探索的問題。如果有閒人針對國內上班族對目前工作的滿意程度調查,我想很多人都會有我這樣的想法。不喜歡,又怎麼樣?
而灰白的人生多了一束色彩鮮艷的玫瑰,日子也還是以同樣的形式在流逝。
※ ※ ※
「范總經理,你的便當。」施夷光敲了下門,探頭進來。
范青嵐正在講電話,抬起頭看她一眼,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進去。
走進總經理辦公室裡,施夷光抽了張面紙墊在桌面上,拿出一個蒲燒鰻魚飯盒放在上面。
老闆忙得沒空吃飯時,她這個秘書就得替他買午餐回來。
而當他忙時,她事實上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她也沒空吃飯,正忙得不可開交,差點被成堆的事務壓死時,他老太爺就下了道命令,要她替他包飯上來。
於是她便得暫時對各部門呈上來的報告書舉白旗投降,然候飛奔到大樓地下室的餐廳幫他包飯回來,順便也替自己帶一份。
「這是當然,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很高興跟貴公司合作,再見。」范青嵐簡單俐落的語調聽不出什麼情緒。
結束了這通電話,他抬起眼,百般無聊地看著他的秘書替他將午餐準備好。
拿出免洗筷和湯杯,將塑料袋裡的另一個飯盒擺在桌邊,施夷光抬起一直低垂的臉蛋,溫順道:「我出去了。」
她也要去吃她的午飯了,今早只吃了包蘇打餅和一瓶優酪乳,她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吃過飯了?」范青嵐從她進來就開始注意她每一個小動作。
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注意她,一個當了他快兩年秘書的女人,理應不該讓他突然對她產生莫名的好奇,如果她是那種吸引人的女人,早在進公司之初,他就該發現才對;他隱約察覺到她或許也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卻沒有投注太多的心思去注意,然而一旦真正開始對她產生好奇,才發現要收回放在她身上的那分視線,有點困難。
「還沒。」她笑著搖搖頭,心理卻巴望著范青嵐廢話少說。
范青嵐看向塑料袋裡的便當,她買了兩個,心念一轉,他道:「一起吃吧!你把那張椅子拉過來,順便把門關上。」他淡淡地交代,便動手打開面前的飯盒。
是他喜歡吃的鰻魚飯!他有吩咐她買鰻魚飯嗎?
「你要我吃這個便當?」施夷光不敢置信地問。
「你幹嘛那麼驚訝?」看她的表情活像他要毒死她似的,這個便當有毒不成?
「沒有啊!我是想,總經理只吃一個便當夠嗎?」范青嵐的飯量很大,起碼也要兩客才夠填他的胃;而且,他哪時候變得那麼好心啦?
范青嵐拿筷子的手懸在半空中,張大著眼看著施夷光,為她的話覺得驚訝。他不記得他曾跟她提過他要吃兩個便當的量才吃得飽。這就是她之所以不一樣的地方嗎?他不自覺地撐起肘,開始思考。
見她楞站在桌前,他又道:「偶爾我也該厚待一下我的秘書,免得你哪天被別家公司挖走了。去把椅子搬過來我這邊吧!」
記起有多少訪客跟他提過他的秘書有多優秀,甚至半開著玩笑要他別捉得那麼緊。人人搶著要嗎?這個施夷光。
施夷光微擰起眉,卻沒將不滿表現得太明顯。什麼話嘛!說得好像跟他同桌吃飯或賞她一個便當是多了不得的事似的。
她直接就拒絕。「不了,謝謝總經理,我自己有買飯。」誰希罕你一個便當。
「那就把你的便當帶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他不容拒絕道。幾時曾見過她這臉色了?是他不曾注意還是她掩飾得太完美。
「是。」施夷光滿含不解地點頭,去拿她的飯包。他說有事情要問她?是什麼事?范青嵐最近這陣子比平常做些令人費解的事,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敏感,但仔細思量,發現又不是那麼一回事,真的好奇怪。
照他的吩咐將她的便當拎到他辦公桌上,同樣先抽了張面紙當墊布,又將一旁的椅子拉到他桌前。
她雙手擱在腿上,小心翼翼地問:「總經理想問我什麼事情?」
「你不餓嗎?先吃飯吧!」范青嵐頭也不抬地道。
夷光想想也對,扳開筷子,也開始大祭她的五臟廟。沒必要虐待自己的胃,就算要死,也不要當一個餓死鬼。
「你吃的是什麼?」解決掉一個便當,喝了口湯後,他問。
「咖哩飯。」看他見底的便當盒,她伸手拿起他桌邊的便當,交給他。
接過便當,他不急著打開,反問道:「好吃嗎?」
瞧她吃得津津有味,讓他也有點想吃吃看。
埋首餐盒的臉蛋抬起頭,眼底淨是不解。「好吃啊!」
他也該有吃過吧!公司地下室的員工餐廳,她都跑爛了,還沒有哪一樣東西她沒吃過的。
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講,其實范青嵐是不應該吃便當的不是說這便當他不能吃,而是在她眼中的范青嵐渾身淨是貴族氣息,只能想像他在高級餐廳中,有美女和典雅音樂的陪伴下,淺酌佳釀,並且享用五星級飯店廚師所精心烹調的美食佳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