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陷入太深,而她似乎仍一無所覺……真是不公平。
冷傲霜靜靜地任易盼月抱著。她應該推開他,很輕易的一個動作,不知為什麼她卻遲遲未能做到。或許是為了彼此相同的那一分孤寂吧,但是他的懷抱卻讓她隱隱產生了恐懼。這麼有力的擁抱,會是當年那個病弱垂危的少年所擁有的嗎?這會不會只是她的錯覺?
「你抱夠了沒有?」冷傲霜壓下心中莫名的恐懼,冷淡地說。
易盼月著實捨不得放開懷中的佳人,只好強迫自己不去想。第一回這麼真實的擁抱,他才發現她的身子這麼軟,完全不似一個習武的人。
易盼月不捨地放開她,笑道:「對不起,我唐突了。只是剛剛──真的怕了那種寂寞的感覺。」
「你真像一隻雛鳥。」這是冷傲霜的感覺。
易盼月就像一隻剛剛睜開眼的幼雛,認定了第一眼見到的為母親;而她偏偏就那麼倒楣被這只剛睜開眼的雛鳥給看見了,衰!冷傲霜在心中哼道。
「我不當雛鳥已經很久了。」易盼月揚起唇別有深意地說,弓著一雙笑眼不避諱地看著越發清麗的冷傲霜。
「你看什麼?」冷傲霜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
「我在想,丈夫看妻子都是用什麼樣的眼神?」她好像有點不同於昔日,感覺……更像一個女人了。
「你發什麼神經!」冷傲霜極不自在地別過頭去。
易盼月猜測,也許是因為與人相處吧。他總覺得她比以前的冷傲霜更添了點「人」的氣息,雖說依然冰冷一如她的名。
「我開玩笑的,我是在看你的臉頰有點髒。噓,別動,這裡。」易盼月大大方方地佔她便宜。
實在太單純了,這麼容易就上當。
易盼月蹲著身子,一邊撫著冷傲霜柔嫩的臉頰,一邊想著要保護她不要被其他人給欺騙了。
「你擦夠了沒?」冷傲霜不耐地揮開他的手,將他推出門外。
「你不許偷偷溜走,否則我會纏你一輩子的──」
「我如果要走,一定通知你,這樣行了吧?」冷傲霜敷衍地說。
易盼月又急問:「事前還是事後通知?」
「你說呢?」隨即便掩上房門。
一夜過後,冷傲霜又變成了雅安──不會說話的雅安。 ★ ★ ★
「雅安,那個無名大夫真的是你的親人啊?」葉芙突然擱下書本問道。
冷傲霜不防這一問,考慮著該怎麼回答。
想了半天,仍想不出一個較合適的回應。
葉芙誤以為她的沉默是因為她無法說話的緣故,再加上雅安不識字,所以不能回答她的問題,於是她說:
「不然我問,你用點頭或搖頭來回答好了。」
雅安點了點頭。
「你們是很親很親的親人?」
雅安搖了搖頭。
葉芙對她的回覆感到十分困惑。
「如果不是很親很親的人,那個大夫為什麼說他找你找了好久?雅安,你可別跟我說假話啊。雅安,你真的不能說話嗎?無名大夫說你原本能說話的,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
雅安微微一愣。易盼月居然這樣說她?
想起今早他又來找她,她又以沉默的雅安面對他時,令傲霜就不由得發笑。
當雅安總比當冷傲霜好,他難道不明白嗎?
葉芙沒有再說下去,她以為雅安垂下了臉是因為自己勾起了她過去不愉快的記憶,於是她改說:「雅安,你別怕呀,我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雅安這回點了點頭。
「你想,那個大夫真的有辦法治好我的腿嗎?」葉芙仍然不大敢相信。為什麼問雅安,她也說不上來,可能跟她是那個大夫口中的親人有關吧。
其實葉芙的腳並沒有嚴重的外傷,只要能接回斷骨,就有治癒的希望。這點小傷她不是不能治,而是她已經很久沒替人治病了。
易盼月就跟藥奴一樣,都是好管閒事的傢伙。
「雅安,真的很謝謝你。兩年前我墜馬在外,若不是你送我回來,我可能就要死在外頭了。」
雅安並沒有出現激動的表情,只是象徵性地點了點頭,表示她聽見了。
「唉!雅安,你是這麼神秘的人,好像不屬於這個世間一樣,有時候我會覺得離你好遠好遠。」葉芙歎氣道。「連雅安都是我幫你取的名字,不知道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人?雅安,如果你能留下來跟我作伴就好了……」
葉芙趴在桌上,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冷傲霜不是很注意在聽;趁著葉芙睡著時,她搬了張椅子坐到窗下,一手支著下顎,聽著紫竹風鈐叮噹響,隨意翻看著詞集。
有多少年她不曾碰這些風花雪月的溫柔了?
才二十五歲的年紀,老覺得自己已未老先衰……
唉!在這樣初春的時節裡,冷傲霜不覺也感染了屬於春天淡淡輕愁…… ★
★ ★
「什麼人?」冷傲霜輕喝一聲,手上的詞集突然滑落到地板上,吵醒了半寐的葉芙。
窗外沒有一絲動靜,看似寂靜卻又太寂靜了。
「怎麼了?」葉芙困惑地問,但隨即又被冷傲霜掩住口。
「噓──不要出聲。」冷傲霜細聲道。
冷傲霜的話讓葉芙嚇了一跳,但嚇到她的不是話中過分的警戒,而是──雅安她真的會說話。
但是因為她的口被摀住所以只能用一雙大眼表示她的驚異。
冷傲霜使盡全身的力量將葉芙抱到後房的內室,將她安置在床底下,交代道:「等一下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可以出來。」
葉芙這才感受到事情的不尋常,拉住她低聲道:「爹今天不在……」
冷傲霜安撫道:「我知道。只要你躲好就不會有事。」想了想,她拔下一根簪子交給葉芙。「拿著,必要時用它來防身。」
「雅安,你去哪?」葉芙拉住她問。
「放心,你快躲好,千萬不要出來。」
葉芙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簪子是一把很特別的武器,輕按簪上綴飾上的暗扣,簪身可以伸長好幾倍。葉芙好奇雅安身上竟然有這種東西,她到底是誰?
一聲巨響,嚇得葉芙連忙躲進床底下。
天啊,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陣激烈的碰撞聲在前面的花廳響起,是什麼人闖了進來?強盜?抑或是……葉芙愈想愈害怕,緊抓著雅安給她的防身武器,力道用得太大,抓到指節都泛白了仍不自知。有幾度幾乎要尖叫出聲,只好緊緊咬住雙唇,不敢發出聲音來,咬得唇都痛了。
冷傲霜才步出內房—來勢洶洶的黑影便破門而入。
刺客!冷傲霜從來人矯健的身手和一身的緊衣裝束清楚地意識到這點。跟十五年前殺她全家的人……
冷傲霜不能確定是否為同一批人,但是事隔十五年,再遇到相似的陣仗,她紅了眼,幾乎要將復仇的情緒移轉到這批刺客身上。
「你是葉家的小姐?」一名為首的黑衣人問道。
衝著葉芙來的?葉家的仇人?冷傲霜冷冷地答道:「我是。」
這個蠢蛋,運要殺的人樣貌都搞不清楚,她看起來像個十七歲的少女嗎?
冷傲霜無視於那些個拿刀的壯漢,逕自走出花廳。
「你去哪?」
「到外面散步。這是我家,礙著你啦?」如果離內房太近打鬥,恐怕會波及到行動不便的葉芙;況且這些刺客可是衝著她來的。
黑衣人個個面面相覷,這恐怕還是他們行刺生涯以來第一遭遇到這麼有膽量的被害者。
「幹什麼扯這麼多,把她帶走不就得了?」一名刺客大聲道。
要捉活的?真是一群蠢蛋,但要怎麼把他們趕出去呢?她正想大大方方地走出花廳,一把大刀就從她的頸子橫過,刀風來得太快,將她細白的頸子割出一道血痕。
她順手奪下那把割傷她的大刀,連帶挑斷了他的手筋,引起了其他黑衣人的震怒並且群起圍攻。
纏鬥了好一會兒,門外又來了一批同樣打扮的人,氣勢明顯的不同;但這回冷傲霜卻不再有把握能抵擋得住了。
「對付一個娘兒們要這麼久!」一個男人不悅道。
這個才是頭頭,冷傲霜暗忖。
「老大,她就是葉守的女兒。」先前那個傷她不得,卻反倒掛綵的黑衣人說。
「渾帳,葉守的女兒是個殘廢!」
刺客首領的刀劍不留情地往冷傲霜擊來,力道之猛,冷傲露幾乎無法招架,只能閃躲。她累了,幾乎想放棄抵抗死在刀下;但一想起躲在內房的葉芙,她就必須握緊奪來的沉重大刀,擋一刀是一刀。
可惡!她咬緊牙根,拚命擋著招招致命的刀勢。
她輕功也許一絕,但是她對其它武藝卻都只會一些粗淺的皮毛。她或許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葉芙怎麼辦?
光是應付幾個人就已令她筋疲力竭,誰料又湧上了那麼多高手,葉芙遲早會被他們找到。怎麼辦?冷傲霜不敢表露任何無助在臉上。
「快讓開,不然連你一塊殺!」他們通常只殺僱主所委託的人。
冷傲霜拼著一口氣,說什麼也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