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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衛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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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南方一處深苑裡,隱隱傳出低語輕笑聲──

  「雅安,你聽聽這首鷓鴣天。」一位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扯著身邊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嬌笑。她手中捉著一本詞集,似乎正在學書。「雅安,你聽喔。醉拍春衫惜舊香,天江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哇,好感人啊,你說是不是?」小姑娘紅通通的臉蛋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雅安靜靜地點頭,一張脂粉不施的臉蛋顯得有些慘白。

  小姑娘又說:「這是晏幾道的詞,他是北宋的詞人,我好喜歡他的詞作喔。可惜樂譜已經找不到了,不然我可以唱給你聽,我的歌喉很不錯呢,連我爹爹都說我唱得好。但是雅安啊,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爹爹我沒讀經書,反而在看這些詩啊詞的,不然我爹爹鐵定會罵我的。」

  雅安點點頭。

  小姑娘又說:「雅安,你不識字吧?沒關係,我教你。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兒,一定很快就能學會的。等你學會寫字,你就能告訴我很多很多事情啦。」

  雅安站在桌子旁,仍舊低首磨著墨。

  小姑娘一停下說話,整間書房裡就只剩下雅安磨墨的聲響。

  一撮髮絲掉了下來,雅安隨手將它撥到耳後,又繼續磨墨。

  小姑娘突然湊近雅安。「雅安,你今天去過爹的藥鋪了是不?不然你身上怎麼有一種奇怪的香味,好香,像草藥的味道,又沒那麼辛辣,真好聞呢。」

  雅安稍稍挪開身子一步,遠離小姑娘過分的貼近。

  她搖搖頭,表示沒去過藥鋪。

  小姑娘又道:「你知道我爹可能要娶新娘了嗎?不知道有了新的妻子以後,他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疼我?我很擔心呢。雅安,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雅安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小臉,微微垂了垂眼瞼,又繼續磨墨的工作。

  「哎呀,好了好了,墨汁已經夠黑了,再磨下去就太濃啦。」小姑娘連忙阻止雅安再磨下去。「雅安,你今天好奇怪,都心不在焉的。算了算了,你陪我到花園走走吧。」小姑娘說道。

  雅安聞言,放下手上的墨條,取來了濕手巾擦掉不慎沾上的墨汁;再將小姑娘扶起來,放在輪椅上,一言不發地推著她到後院的花園去。

  是的,這兩個人一個足不能行,一個口不能言。

  冬雪初融不久,春陽雖暖,但春風拂面吹來,仍不免有些抖瑟。

  比了一個取衣的動作,小姑娘點點頭。雅安將輪椅推到花圃前,便進屋去拿外衣。

  小姑娘一個人坐在迎春花的前頭,把玩著將要開放的花苞;但隨即,她便被遠處迴廊的人群給吸引了過去。

  「爹!」她朝那群人叫道。

  一個中年男人飛快地奔了過來。

  「芙兒,你一個人在這?」

  「雅安去幫我取外衣過來。」小姑娘解釋道。

  她這才注意到,除了她爹和一些僕人外,還有一個陌生的男子──他滿身漂泊的味道,似乎連發稍都沾染了風塵;而掛在唇畔的那抹笑容,好看到了極點。她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她意識到自己不便的雙腿,羞怯地拉了拉蓋住腿部的毛巾,似乎想要隱藏什麼。

  「芙兒,你的腳有復元的機會了。」葉守興奮地說。

  「爹,你說什麼?」葉芙不敢相信地問,生怕她聽錯或會錯了意。她的腳有治癒的希望?在各地的名醫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甚至連她也準備一輩子當一個殘廢的人之後,都兩年不能行走了,而現在竟有機會能夠復元?

  「葉兄,能不能治癒還等看看令嬡腿部受傷的程度,我還不能保證──」跟在葉守身後的年輕男子說道。

  「這是當然。」葉守首先恢復平靜道。「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叫我無名就可以。」年輕男子道。

  「他是無名大夫。這位就是小女葉芙。」

  「葉小姐。」無名大夫禮貌地向葉芙點頭示意。

  雅安抱著衣物從側廊走過來,只見後院站了一些人!她遲疑地停下腳步。

  眼尖的葉芙看到她,可能是因為聽到雙腳有治病機會的好消息,高興得想告訴她。

  「雅安,你快過來──」

  雅安略皺著眉走了過去。

  葉芙這麼一喊,身邊的人都順勢望了過去,而無名大夫也漫不經心地跟著眾人轉過頭;卻在望見來人的同時,他看傻了眼……

  雅安向葉守輕點了頭致意,一雙大眼在瞥見葉守身旁男子時,心,不聽話地一驚!差點跳出了心口……

  雅安低垂下眼,走過他身邊,將披風蓋在葉芙的肩上。

  「爹,我們先到別處逛逛。」葉芙一出聲,打破了隱隱中交流的心知肚明。

  「嗯,也好。雅安,芙兒就拜託你了。」

  雅安微微點頭,便推著葉芙離開。

  「等一等,你不認得我了嗎?」易盼月見她要離去,忙伸手拉住她。

  雅安冷著臉,一雙冰雪似的眼淡漠地看了看鉗住她手腕的人。

  「我找了你兩年了,這兩年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你真的沒事,太好了。」易盼月緊緊捉著雅安的手不肯放。

  葉芙父女都一臉莫名其妙。

  雅安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又轉過臉看向葉芙,似在求援。

  葉芙於是道:「無名大夫,雅安不能說話,你是不是弄錯人了?」

  「她不能說話?」易盼月的眼神不肯離開雅安片刻。

  「無名大夫──」葉守疑惑地看著僵持不下的兩個人。

  易盼月對葉守笑道:「葉兄,她就是我向你提到的那個──」

  葉守恍然大悟道:「啊!就是那個──」

  易盼月繼續被打斷的話:「是的,她就是我一直在找尋的那個失散多年的親人。」

  雅安被他緊緊捉著,哪兒也去不了;只好酷著一張臉,死命地瞪著笑臉盈盈的易盼月。  ★  ★  ★

  「你要去哪裡?」易盼月擋在門口道。

  雅安瞪了易盼月一眼,轉身進房。

  「現在你是雅安還是冷傲霜?」易盼月踱步跟了進來,直直盯著床邊的人。

  雅安依然不說話。

  「真的一句話都不肯說?你就這麼討厭我?」易盼月走到床沿,蹲下身與雅安平視。

  雅安莫可奈何,索性拉下床帳,將他踢下床榻,翻過身假寐。

  易盼月從床榻上摔下來,正好撞到後腦勺。他一副可憐兮兮地看著踢他下床的女子,嘴角仍泛著笑。

  「別擔心,我不痛。」他伸手撫著後腦勺,嘻嘻哈哈的。

  雅安冷哼一聲,撈起包袱走下床。

  「你要去哪?」易盼月站起身來,拍了拍長袍上的灰塵。

  去一個看不到你的地方!雅安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吐露這個訊息。

  但是易盼月擋在門口,她哪兒也去不了。

  易盼月霸道地擋在她身前,擺明了跟她過不去。

  真是王八蛋,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雅安心中恨恨地想。

  見他一直擋著去路,一時間似無讓路的可能,她丟下包袱,席地坐下。

  易盼月心中意會,收起玩世不恭的輕浮舉止正經道:「跟到你不再一聲不響地離開我身邊。要留,便一塊留;要走,就一起走。」

  雅安微微一愣,忘了自己是個啞婢的身份,竟開口道──

  「你跟著我幹嘛?你沒別的事情可做了嗎?」她不明白易盼月跟著她幹嘛?

  「你終於肯說話了。」

  冷傲霜連忙摀住嘴,但隨即又放下。一來因為沒有必要,反正都破戒開口了,二來則是捂嘴的動作實在太可笑,罷了。只是沒想到她兩年來可以閉口不說半句話,身邊的人甚至都當她是啞巴;怎麼一遇到易盼月這傢伙馬上就破了戒,真是不甘心。

  「你在想什麼?」易盼月又坐到她身邊,一張俊瞼直住她臉孔貼近。

  冷傲霜不自在地往後閃躲,最後乾脆伸手推開他的臉。

  她放作鎮靜地說:「當初帶你回來的是藥奴,他已經不在這麼多年了,就算是為了報恩,也用不著這般相伴。兩年不見,我們不都過得很好嗎?不然,你回家去也是可以的。」冷傲霜發現自己第一次和易盼月說這麼多話,而且是用一種「長輩」的語氣。

  易盼月驀地抱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地、牢牢地摟抱在懷裡,用的是男人擁抱女人的力量,說話的語氣卻像撒嬌的大男孩。

  「我沒有家,我無家可歸,我跟你一樣都是寂寞的人。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但是我需要你。傲霜,讓我留在你身邊吧。」他多想告訴她他好愛她,卻又怕這樣做會將她嚇跑。他可以再找她兩年,卻無法再承受分別兩年的思念之苦。

  易盼月緊緊地擁著冷傲霜,感受她真的就在自己身旁,不是幻影,不是夢境,而是真真實實的。他總算找到她了。

  他低嗅著她身上獨特的藥草香味,感覺心中有一部分的空虛逐漸被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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