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盼月沉沉地睡去了…… ★ ★ ★
蘄州有了大批藥草的幫助,疫情很快便控制了下來。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痊癒,易盼月也在服了三日的藥之後,擺脫了瘟疫的糾纏。只是大病初癒,消瘦下來的身體還沒完全復元,看來更像個貨真價實的文弱書生了。
在徹底的消毒過後,這波瘟疫真的就此結束了。
今日縣城內的鞭炮聲不斷,而府衙也在日前解除了封城的禁令。
經過這次空前的浩劫,雖然最後幸以完滿收尾,但蘄州城元氣大傷,依然死了不少人,即使完滿,卻也不是一個圓了。
唉,這一切有待時間來彌補吧。
縣官今日特地宴請了這回消除疫情的諸多大夫、功臣,當然連李言聞推辭不掉,徐定楚這個救星也無法推辭,都只好前去赴宴。
而易盼月大病初癒,仍在李家休養。
夜這麼的深,有誰會在深夜裡歎息?莫非是家有新喪的孤兒寡母?抑或是心事重重之人?
唉,愁多知夜長──
輕輕推開房門,冷傲霜無聲無息地走進房中。
移身至床畔,她靜靜地看著床上的男子。
他該睡了吧。
他的病好了,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這回,她不能再違背自己許下的誓言。
她爬上床,靜靜地躺在他身邊,一隻纖手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他清瘦的兩頰。
突然,一隻手臂橫在她的腰間,她嚇了一跳,輕問道:「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睡得不熟。」易盼月摟住她的纖腰。
「喔……」
「我剛才作了一個惡夢,你今晚就在這裡陪我吧。」
冷傲霜不答話,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他身邊,汲取屬於他的最後溫暖。
易盼月翻過身讓她靠在他身上,雙手則環住她的腰肢。
「我剛才作了個夢,我夢見天突然下雪了,很冷,而我在雪地上不曉得在找什麼。你不在我身邊,最後我凍死在雪中。」
「夢都是虛假的。」但現實中又有多少真實可言?
「是,我也這樣想的。你還在我身邊不是嗎?」易盼月不自覺加重了擁她的力道。「傲霜,如果有下輩子,你願意當我的妻子嗎?」易盼月突然問。
「你不是問過了嗎?」冷傲霜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覺他心臟的跳動。
易盼月天真地笑道:「我總覺得說不定再問一次,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真有下輩子的話……我就當你的妻子。」反正今生已無緣,如果真有來生再續這段緣分,那又何妨?
易盼月聞言欣喜地翻過身,重新與她面對面。
「當真?說了可不能反悔哦。」
「當然是真的。」她將他的欣喜看在眼底,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那麼這輩子呢?」如果下輩子她願意的話,那麼這輩子呢?
她抬起臉鎮定地說:「明天我再告訴你。」
「明天?」為什麼是明天?他的心中充滿疑問。
「是的。因為我現在累了,不介意我閉上眼睛吧?」她邊說眼皮邊合上。
就算他想再問個仔細,但看她漸睡的容顏,也實在不捨吵醒她。
反正明天就能知道了不是嗎?至少她今晚是真真實實地陪在他身邊。
他輕擁著她,給她更多的溫暖。 ★ ★ ★
明天……
冷傲霜走了。
不留隻字片語,像六月的雪,一降,便在艷陽下蒸發得無影無蹤。
她走了──這就是她的回答嗎?
傲霜……
「師父,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徐定楚心驚易盼月的失魂模樣道。
易盼月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還能怎麼樣,只好追上去嘍。誰教他早已認定了她、賴上了她,打算巴著她一輩子不放。
昨夜的她有些奇怪,他早該想到的。她還欠他一個答案呢,休想就此逃離。無論她到天邊,他就追到天邊;她到海角,他就追到海角,是了,就是這樣。他得趁她還沒走遠快追──
「喂喂,師父,你上哪去?」前一刻還意志消沉的人,怎麼這一刻就換了一個模樣?女人啊……影響力實在不可小覷。他們師徒才見面沒多久呢,現在又要分別了嗎?
「當然是去追回我的娘子啊。」易盼月匆匆拎起包袱背上肩,在步出門時頓了下腳步。「徒弟啊,代師父向李家的人拜別,有空時再來揚州寄嘯山莊坐坐。」
「寄嘯山莊?」是那個揚州第一名莊?那他的師父是……「師父你是──」
「易盼月,就說你是易盼月的愛徒。我得走了,晚了追不回你師母,可唯你是問。」
易盼月施展上乘的輕功絕塵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徐定楚站在李家大門前,楞楞地目送易盼月漸行漸遠的身影……尾聲
眉碧峰,憶相逢,水遠山高霜華重;桃花依舊,海棠愁濃,問暮雲,何處覓芳蹤?九張機,織寒衣,懨懨無語翠色微;湘江水逝,楚雲盡飛,別離難,千里願相隨。
碧山上的巨石何時多了這兩首題壁詩,沒有人知道。有好事者一日行經碧山,見此詩,暗揣:此纏綿悱惻之句,情深意長;莫非癡情兒女,不能成風流韻事。
好事者下山後,竟動手就這兩首題壁詩虛構了一篇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只可惜已不著人撰。
碧山下不時何時開始形成了一個小市集,黃昏時刻正是小販雲集之時。
一名男子在經過一個花販所設的攤位前停了下來,在眾多的花朵當中挑起一束白海棠,突然開口道:「那年我摘下十八朵海棠花送你,你還記不記得?」
「客倌要買花嗎?不分種類,每束十錢。」賣花的小販矮著身淡淡地報價,卻不怎麼慇勤。
「這裡的花都可以賣人嗎?」男子又開口問道。
「你每天都來這買一束海棠,是要送給心儀的姑娘吧?」花販整理了下略微凌亂的花鋪子,一雙眼始終未抬起眼看攤子前的男子。
「是的。但是她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所以我只好天天送她一束海棠。」
「既然她不肯,你又何必這麼固執?天底下的女子又不止她一人,喏,瞧瞧你身邊,有那麼多的好姑娘都在等著你將花朵送給她們,我勸你還是早一點開竅吧。」花販指著不遠處望著男子、頻頻發送愛慕之意的美麗少女們道。
男子露出足令眾生顛倒的迷人笑容,玩世不恭裡蘊藏無限的真心真情。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再多女子於我,皆是無物。我只愛她一個人。」這話絕對癡情,卻也相對的無情。他將花束緩緩遞到花販面前:「你今天……願意接受這束海棠嗎?」
賣花的小販瞄了他一眼,將他手上的海棠取下,在他露出欣喜的同時開口道:「你還沒給錢,花不能讓你送人。」
男子低吟了聲:「霜……」
只見賣花小販若隱在大斗笠下的面容逸出一抹教人不易察覺的笑容,緩道:「如果要我,就把我綁在你身邊吧。否則我還是會離去的。」她必須遵守誓言。
男子一掃落寞的神色,掛起他的招牌笑容道:「婚姻的枷鎖都綁不住你,我也看開了。反正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天涯海角,我們仍然在一塊,這樣就夠了,我深愛的娘子。」
是的,這樣就夠了。只要明白彼此是相愛的,是怎樣的一個終結並不重要。
花販突然抬起頭,露出被斗笠所掩的一張絕世清顏,看向日落的方向──
「看,好漂亮的夕陽。」她捉起先前那束海棠微笑道:「願你快樂,我深愛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