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守不願得罪朱見潯,也不知無名大夫的意願,於是他很委婉地說:「可否容在下先向大夫探問一聲?」
「當然。」朱見潯笑道。雖然他很想會會葉守口中這位神秘的大夫,但是葉守說的也是,是該先問問那位大夫的意見。他相信他會與此人見面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聽朱見潯爽快地答應下來,葉守頓覺心上的一塊大石卸下—接下來只要去問問無名大夫就行了。
他不覺吁了口氣。
這個淮陽王果然不同於朝中的一般官吏。
「那麼就暫定如此,義診一事交由你們全權處理。原則上王府會提供必須的幫助,但是不採干預。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朱見潯起身道。
「是,送王爺。」葉守一群人忙恭送道。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葉守不禁放鬆了連日來緊張不安的心情。真是太好了,他安慰地想。
「不必送了,我認得路。」朱見潯揮手拒絕葉守等人的迎送,與兩個隨身護衛走出了葉家的議事廳。
由於淮陽王府出面支持葉家義診一事尚未公開,所以朱見潯出門並未帶太多隨從,只讓兩個貼身護衛跟著。
朱見潯繞過花園正要走出大門,不料卻迎面飛來一張白紙。他順手一接,才發現上頭寫了一些字連墨跡都還沒干呢。
白紙上寫的是一首詩,娟秀中略帶飛揚的字跡──
西風動我愁,怨曲幾時休?
誰解詩家淚,辛酸百代秋!
好詩句,朱見潯心中不禁讚賞著。此詩雖略見閨閣之氣,但是清新自有韻味,說盡知己難遇之歎。
不知為何人所作?他連忙在雪白的紙頁上尋找著,喜出望外地在詩句一旁找到了兩個字──
葉芙。
是葉家的女兒?
朱見潯不自覺地望著紙上娟秀乾淨的簽名,試圖想自那墨黑的字跡中勾勒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輪廓。
葉芙──真是一個好名字。
他癡望著白紙,恍入無人之境……直到聽到一旁護衛的聲音,他才回神過來,斂去適才的失態。
「什麼人?」朱見潯的護衛手持金戈玉劍對來者問道。
是一名女子。她並不說話,也無懼頸上亮晃晃的刀劍,只是伸手向朱見潯索討宣紙。
「不得無禮。」朱見潯命兩名護衛放下架在女子頸上的刀劍。
待護衛依令放下了兵器,他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名女子。
冷艷動人──這是朱見潯對這名女子的第一印象。
她向他索討這紙張……莫非她便是題詩之人?
朱見潯並不急著將紙還她,只問:「你是葉家的小姐?」
他更仔細地觀看眼前這名冷艷的女子……她並無一般女子的過分羞怯,只是,她為什麼都不說話呢?
女子再度伸手向朱見潯討紙,臉上並無明顯的喜怒哀樂,但已略有不耐之色。
朱見潯將紙還給她,又問了一次:「你是葉家小姐嗎?」
但是女子一拿到紙,只向他微微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只留下朱見潯楞楞地杲在原地。
她這是……
朱見潯微揚起唇角,邊走邊想,也許這葉家當真與他王府有緣吧…… ★ ★
★
葉家後苑
葉芙坐在花亭下的石椅上、靠著白石桌,張大著眼睛四處張望。
石桌上擺了簡單的幾樣文房四寶,一盆清水,盆底有沉澱的墨。一本書攤開在桌上,書中夾了一張精美的紙箋,一陣風吹來,便將書頁輕輕合上。
葉芙突然大叫:「雅安,你可回來了。」
冷傲霜從拱門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張宣紙。她沉默地將宣紙交給葉芙,便坐在一旁的石椅上重新翻開書頁。
「剛剛風好大呢。」葉芙開心地接過宣紙道。
冷傲霜輕輕地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葉芙用紙鎮壓好宣紙,又說:「雅安,你是在哪兒撿回這張紙啊?讓我猜猜,剛才看它飛得那麼高,你是在……前院找著的是不是?」
冷傲霜又點點頭,表示她猜得沒錯。
葉芙的瞼突然垮了下來。「前院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應該沒有被人看到吧?女子弄文誠可罪呢。」
不僅被人看到了,而且她還是從別人手中索討回來的;不過這些冷傲霜並不打算告訴葉芙。在她看來,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又何必在意呢。於是,她不理會葉芙的愁眉苦瞼,逕自沉浸在自己的閱讀中……
葉芙又說了一些話,但都得不到冷傲霜的回應。
「雅安,你都不理人家。」
冷傲霜只是輕笑。
葉芙閒著沒事,又抽出一張雪白的宣紙,重新拾起紅豆筆,自得其樂地畫起圖來;而她畫的,就是眼前自顧著看書的雅安。
葉芙是靜不下來的,她邊畫邊說:
「你什麼都不說,當初我還以為你不認得字;沒想到你不但認得字,而且還是個學富五車的女文士呢。」
她嘀嘀咕咕地畫著圖,冷傲霜卻恍若未聞。
「比起我來,我還覺得你更適合當我爹的女兒呢。我不愛習醫,偏偏出生在一個醫藥世家,我想我爹一定很頭痛。前幾天我看你身邊帶了一本醫書,我就猜你一定懂得藥草知識,也難怪你跟無名大夫是很適合的一對──」
冷傲霜手上的書突然掉落在地上,嚇得葉芙握筆的手抖了一下。
「雅安?」葉芙不確定地喊了聲。
冷傲霜垂下眼瞼,拾起落地的書開口道:「你們都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我是他長姊。」
她素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看法,卻不明白此番自己為何要多加解釋。
葉芙被冷傲霜的話嚇了一跳,但仍是不怎麼相信。
如此契合的兩個人,怎麼會是姊弟?而且還說她是長姊?怎麼可能?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最多絕不超過二十,而無名大夫似乎已二十餘歲了。
她心想他們之間大概是存在著什麼誤會吧,就像現今流行的一些話本小說一般,相愛的兩個人總因誤會而分離。
莫怪無名大夫說他尋她已尋了兩年,真是令人感動啊。
想她正值青春年華,兩年前卻因不慎落馬,雙腳殘廢,不知又錯過了多少有趣且值得一看的事物。這回若真能醫好腳傷,那將是多大的幸福啊。
無名大夫昨天看過了她的腳,認為還有復元的可能,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出門去搜集所有必須用到的藥材。
葉家藥誧藥材資源豐富,竟還無法完全提供這味藥引。不知大夫是否能盡早找全所有的藥?
希望老天不會讓她葉芙再一次嘗到失望的滋味。
她望著冷傲霜姣好的側瞼,失神地想著……
★ ★ ★
「對於醫治葉小姐的腳,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有把握。」走向葉芙房間的易盼月如是說。
冷傲霜難掩心中的詫異;易盼月會說出這麼沒自信的話,真是難得。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因為他太高,擋住了月光,只瞧見他俊逸的下巴。
「你說什麼?」冷傲霜不太確定地問。
「我說我沒有把握能治好葉小姐的腳。」易盼月的口氣顯得有些急躁,這又令冷傲霜訝異不已。
「可是先前你不是告訴葉芙說她的腿仍有復元的可能性?」冷傲霜不信地問。
易盼月緩緩地轉過臉來,讓冷傲霜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抹苦笑。
「我能不這樣說嗎?」易盼月又偏過頭去,聲音略帶苦澀地道:「葉家父女都那麼期盼、相信我能醫好葉小姐妁腳,我能對他們說我沒有把握嗎?」
「你──」冷傲霜還想再說話時,葉芙的房間卻近在眼前了。
易盼月回了她一個不怎麼有自信的笑,便率先開門走了進去。
而冷傲霜此時心中開始七上八下……
這是怎麼搞的,她居然擔心起易盼月方纔的話來?!他當真沒有把握嗎?那葉芙……葉芙又該怎麼辦?
「大夫,你來了。」看見易盼月來,葉芙連忙喊了聲。
「大夫。」葉守也起身致意。
看得出來這對父女已經等了一陣子了。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麻煩──」易盼月示意葉守將不相干的人揮退。
「你們全都下去吧。」葉守將原本在一旁伺候的傭僕們揮退。
這時冷傲霜也打算出去,卻被易盼月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拉住。
易盼月低下頭,以極輕、只有她一人聽得見的音量在她耳邊說: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我擔心……」
冷傲霜抬頭便看見他眼中的渴求,又看到葉家父女好奇探索的目光。她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退到一旁。
「雅安,你來這裡陪我好不好?我有點兒害怕呢。」葉芙央求道。
冷傲霜點點頭,將一張椅子搬到床側,坐在葉守的右手邊。
葉守對女兒打趣道:「有爹陪你還不夠啊?」
「我習慣有雅安在身邊嘛。」葉芙燦然一笑。
易盼月讓葉芙吸入一種不知名的香氣,葉芙便沉沉地睡去。
葉守不禁問道:「大夫,這是?」
一旁的冷傲霜直覺地開口:「是『霜滿天』,有麻醉和安睡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