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什麼又看出了什麼?我幾乎想脫口而出答應他。
「我不需要保護,你是不是文藝片看太多了?」我試著推開他,害怕這樣曖昧的擁抱被人撞見。
「杜秋。」他強迫我看向他。
我抿了抿嘴,掂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他似乎被我嚇了一跳,事實上我也不知我哪來的勇氣。
「我嫁給你好嗎?如果你想保護我。」
「為什麼想嫁我?」他輕輕撥開我額前的劉海,溫柔的問道。「你還這麼年輕。」
他扯出我的年齡,大概是推托不想娶我吧。
我們相識將近一年,他對我好,眷我,寵我,可是我從不知他心裡的想法。
我喜歡他,習慣受他的照顧。我卻不敢開口說愛他,怕他不能回報我的感情。我伸出手,爬上他的臉龐,我想我就是愛上他這雙溫柔的眼。「你讓我有安全感,跟你在一起時候什麼都不必煩惱,我想我這輩子再也遇不到比你更照顧我的人。如果你還打算結婚,請把我放在第一位考慮。」我又吻了他一下,趁他怔愣的時候推開他,一路跑回我賃租的公寓。
鎖上門後,我無力靠在門後,感覺兩頰似乎燒起來似的。
「希望」見我回來,便窩在我腳邊撒嬌。我順撫著它柔軟的長毛,將身體靠在它碩大的身軀上。
原來「希望」具有牧羊犬的血統,現在的它長得比我還壯,帶它出去溜躂時,覺得很有面子。
「我向他求婚了呢,你說他會不會娶我?」我喃喃的問著「希望」,不覺擔憂了起來。
我在他眼裡是特別的,就不知是否有特別到讓他願意娶我了?
* * *
等待,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三天了,他遲遲未給我任何答覆。
他是不是認為我在開他玩笑,或者,我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真想不顧一切的跑去問他,可是我又怕得到的只是恥笑一場。
他不會恥笑的,我知道;可是他究竟在想什麼?我真的猜測不到。
「秋涼,你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思春啊?」
「你才思春,要聯考的人了,還跟散仙沒兩樣!」這王彬,就會捉弄人。
我還在王家當家教。
天知道我領薪水領的有多心虛,本想教一個學期就走人的,但王氏夫婦一再表明,希望我一直監督王彬知道考上高中。
「安啦!以我的天分,考上北市第一高中都沒問題。」他自信滿滿的說。
「管你天分如何,你給我好好看書就是。」
全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個同我這般清閒的家教吧——也許我該想個好理由——辭職的好理由。
家教時間結束後,王太太來通知門外有人找我。
我疑惑著走出王家。我在王家兼家教一事,知道的人數不出來幾個。
王彬賊兮兮的跟在我身後想一探究竟。「男朋友來找啊?」
「你管我?」我走出王家大門,見到來人後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再躲進王家裡。
沈恕堯飛快的拉住我。「為什麼躲我?」
「沒有,東西忘在裡面。」我扯謊。
「有嗎?你不都帶出來了?」王彬出賣我。
這個小鬼!
「你來幹嗎?」我放棄躲進王家的念頭,問道。
他不答話,我心一沉道:「你知道我這人做事欠缺考慮——」
「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他打斷我的話。「你這幾天都在躲我,是不是後悔了?」
「對,我後悔了。」我後悔說出要嫁他的話,怕他再也不肯想以前那樣照顧我了。
「太遲了,你讓我花了那麼多心思去挑戒指,哪能說退貨就退貨。」他將一枚鏤花戒指戴在我無名指上。
我怔愣的盯著他看,說不出話來。
「你還太年輕,我給你一年的時間考慮。」
「我在你眼中是特別的嗎?」我遲疑的問。
他捧著我的臉,輕烙下一吻。這是他第一次吻我。他不愛我也無所謂,只要我在他眼中是特別的,這樣就夠了。「不用考慮了,我嫁給你。」
* * *
二十歲的新娘,聽起來蠻不錯的。
我對我的婚姻可是很認真的,誰說我兒戲,我就跟他翻臉,即使那個人是我老爸也一樣。
我決定嫁給沈堯以後,緊接而來的苦惱便是怎麼去告訴我們的父母。
沈堯說應該要先讓我的父母知道。殊不知,我正苦這不知該如何跟老爸,老媽說,我已經可以預見他們抓狂的模樣。
「笑什麼?」沈堯操控著方向盤,偏過臉問道。
「沒什麼。」我低首微笑,不告訴他。
「快到台北了,緊不緊張?」他勻出一隻手,握住我的。
趁著假日的空檔,我們聯袂北上,決定由我先去拜見沈堯雙親。
我捉住他的手把玩著。「沈堯,我胃痛。」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婚姻為什麼不能只是兩個人的事?想到要面對沈恕堯一大票親友,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撫了撫我的額頭。「別擔心,我會在你身邊的。」
沈堯說這趟去拜訪他的雙親只是一個形式,讓他們見見准媳婦,要我不必擔心是否討喜,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丟下我。
他摸了摸我綰在後的髮髻,柔聲道:「你終究為我裝扮。」
「要拜見你爸媽,總不好太失禮。」為自己心愛的男人裝扮,似無關尊嚴不尊嚴的問題。
我穿了一件剪裁大方的長洋裝,又將長髮高盤在腦後,希望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
下了交流道後,車子直往天母駛去。
沈恕堯從沒跟我說過,他有這麼氣派的家庭。
我知道他除了教書外,公寓裡還擺了一台電腦,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在為一家大型企業公司工作。
可是他從來都沒跟我說,他就是那家企業公司的少東。
沈爸和沈媽一點都沒有為難我,我想可能是沈恕堯事先與他們勾通過了。
他們頗為開明,對我雖不熱情,卻也不冷淡。
沈堯不是獨子,他底下還有一個弟弟,現在公司泰半由他弟弟沈奕夏負責。
晚飯過後,沈媽帶我到她的房間,說是想與我聊聊。
她希望我能勸沈堯回公司。
「阿堯為什麼不願意回到公司?」顯然沈爸和沈媽並不知沈堯雖在大學任教,但一半以上的時間仍然用在處理本家的產業。
這個中緣由,我得摸清楚才知道該怎麼辦。
沈堯很少與我提他那死去未婚妻尹若蘋的事,他的事,與我所知實是少得可憐。
如果我猜測無誤,沈堯拒絕回到家族企業與尹若蘋有莫大的關聯,這令我吃味。可是每一思及尹若蘋早在五年前便香消玉殞,我便覺得自己很可恥。
或許透過沈媽,我能聽得一點沈堯的過去。
「這說來話長——」沈媽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曉得怎麼開口。
「是因為尹若蘋?」我試探著問。
沈媽陡然睜大了眼,歎了口氣道:「既然你知道,我就告訴你吧。」
沈媽娓娓道出一段過去——
沈堯在國外的時候,認識一個台灣籍的女孩,那個女孩長得很靈秀,有個如人一樣美麗的名字——尹若蘋。
他們交往了一段時間,回台灣後,沈堯便接掌公司,由於門當戶對,兩家自然樂見其成,他們很快就訂了婚。
出乎意料之外的,尹若蘋患有心臟病的事被沈家的人知道了,沈家二老開始對他們的婚姻表示反對,一度向尹家要求退婚。尹若蘋受不住這個打擊,心臟病突發,不治死亡。沈恕堯傷心之下離開台北,到南部大學任教。
我聽完了這段過去,終於明白沈家二老不嫌棄我這平凡女子當他們媳婦的原因。
許是基於一種補償的心態,也或許,怕他們的兒子愛得太深刻,打算就此終身不娶。
乍聽沈堯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子,我心裡真可謂百味雜陳。
「叩,叩。」沈堯敲著門進來。
「媽,我帶秋涼出去走走。」他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將我拉離開。
「阿堯——」沈媽站了起來,望著我的眼中訴說無言的請求。
沈堯帶我到陽明山上看夜景。
「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坐在草地上,看著台北盆地的夜景,這座不夜城,深夜裡依然褪不去一身繁華的炫麗。
「一些陳年舊事。」我頭也不回的說。
「你知道了多少?」
「夠多了。」我回頭衝著他一笑,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正經的說:「這次換我給你一次機會,我不想勉強你,我給你三分鐘。」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可是我又很怕,所以我只給他三分鐘。
我低頭看手錶計時。三分鐘一到,我又偷偷多給他三十秒。
我抬頭望進他的眼,忍住想哭的衝動。
他後悔了,我知道他後悔了。
我不知該說什麼,千言萬語似一齊擠在喉嚨,到頭來我只說了一句:「再見,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一轉身,像個逃難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下山。
「杜秋——」他追上來,雙臂環住我的腰。
我心一緊,轉身摟抱住他。「不要不要,就當我沒給你機會好不好?」我不要他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