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一個念頭忽爾飛過,謂歎如冷水當頭澆來。
「怎麼啦?」瞧他誇張地攢緊眉峰,初雲不解。
「我垚某人苦定嘍!」長臂掛上了她的秀肩。「要跟蹤,卻沒得掩護,紅鬃馬肯定沒法兒用了。」
這下她懂了!
抿著嘴幾匿著笑,柔荑輕輕拉了拉他的大手,初雲軟聲說道:「如果有厲害的人能帶我一塊兒飛,鐵定成!用飛的,那些強盜絕對不會發現啦!」
反手握住她的,垚冰揚了笑:「這某人認啦,誰教咱們是……」
「生、死、伙、伴!」
呵呵——這個異口同聲,表演得還不賴吧?!
第八章
眼前是座傾塌的土城,規模不大,處處斷垣,許是荒廢一段時日了。
「原來,強盜窩就在這兒呀……」初雲收回摟在他頸間的雙臂,翩然落地,伸長了脖子拚命往裡頭望去。
「在外頭是看不出究竟的。」那通道可是轉了好幾彎吶。「想知道裡頭的情形,直接進去吧!」
「直接進去?」這偷羊賊說得可輕鬆。
「嗯。」垚冰理所當然點了點頭,「這裡可是人家的窩呢,機關、路徑咱們全不熟,偷偷摸摸溜進去和堂堂正正走進去,冒的風險同樣,要我選,當然是大搖大擺登門拜訪嘍!」
瞧初雲跟著頷首,當是接受他的說法了。
垚冰捉住她的手,十指交纏稍稍舉起,再認真不過地說:「待會兒,無論如何,絕不能放手,嗯?」
「好,我知道。」輕旋個笑花,讓他安心。
就這樣,兩人手牽手,往裡頭探去。
轉了第三個彎,還來不及見光景如何,前方即有箭雨激射而來。垚冰臂力一振,迅速將她捲入懷中,足尖輕點便騰身躍起。
只見他用胸膛、右臂裡裹初雲,雙腳時而折屈、時而劈分,箭雨雖密,但垚冰踏箭使力飛於空,或間或截,應付自如。
突然,脆亮嗓音自他胸前滑了出來:「惡狼來了伊呀喂,尖尖牙齒會咬人,呀喂呀喂!大刀拿來伊呀喂,不怕危險勇敢去,呀喂呀階……」
小姑娘竟然動起歌唇?
俊容劃出清朗一笑,待她唱到重複處,垚冰索性加入行列:「惡狼來了伊呀喂,尖尖牙齒會咬人,呀喂呀喂!大刀拿來伊呀喂……」
他嘴裡邊唱,心眼邊將箭路模熟了,隨即左手一接一送、雙腳一勾一踢,然後咕咚、咕咚、咕咚!接連三聲「咕咚」!三名大漢自三個地方摔跌而下,右肩分別插了支箭。
垚冰翩然落地:「哇!我見過人家在發插簪。在鬢插花,就是沒見過人在肩插箭。」
「這就是你孤陋寡聞啦!」初雲眼波一轉,流出笑謔. 「聽說,壞人最喜歡這樣裝扮了,還自以為好看呢!」
就在此時,成群的強盜從四邊冒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本來頗有點緊張緊張、刺激刺激的情勢,但當雙方一對了眼……
「不會吧……頭、頭、頭、頭兒?」盜匪頭子驚愕地指著垚冰結巴地問道。
※ ※ ※
廢城深處,強盜窩裡。
「絕天門散了後,幾位兄弟心裡沒計較,便在這兒做起免本錢的買賣,想不著,竟犯到頭兒,真是對不住!」
垚冰放眼望去,確實有好幾張熟面孔;與他對話的強盜頭子丁承海,更是當初皓燕堂的重要角色。
「不要緊,可……」視線往鄂溫雷那兒隨意一膘:「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丁承海尷尬地笑笑:「報告頭兒,先前劫了個車隊,我見這些漢子身強體壯,還挺能打的,所以……嘿嘿……」
「搶了貨不說,還逼人做強盜?」初雲驀地插進話來,語氣不甚友善。
「好……好雲兒——」人前不能稱她「姑娘」,垚冰忙換了詞,「什麼搶、什麼逼,這樣的話,說來不漂亮,應該說『借』、說『請』。」霍地臉一轉,瞇瞇笑服對上了丁承海:「你說——是吧?」
點頭不是、搖頭不是,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丁承海只有苦苦幹笑。
「算算咱們好多年不見了,有些事不必急著馬上說。」垚冰繼續道,手卻摟上初雲秀肩,護衛之意再清楚不過,「既然這是你的地盤,今晚你作個東,總不成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能招待頭兒,是我的榮幸!」
丁承海立刻喚來小嘍囉,要他們找塊乾淨地方讓垚冰、初雲歇腿。
初雲惦著鄂溫雷等人,向垚冰知會了後,便自個兒尋人去。
沒過多久,人是回來了,小屁股徑往石凳壓去,兩手托著下頦間坐,沒吭半句話,神情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垚冰移位到她旁邊:「怎麼,他們都好吧?」
「傷沒大礙了。」睫羽垂斂,初雲答得有氣無力。
小姑娘的側臉滿在眼裡,垚冰靜靜瞅著,心知她情緒低落的原因,肯定是來自車隊那幫人。念頭一轉,他略俯身,頭往她那兒挨靠去。
「好姑娘。」輕喊了聲。
「初雲好姑娘。」唔,沉默在意料之中。
「好雲兒。」山不轉路轉,換個新稱呼試試。
「……」秀眉蹩了蹩,似覺不妥。
垚冰將頭湊得更近些,嘴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耳,沉著嗓,慢條斯理地喚道:「我、的、好、雲、兒。」
初雲猛地轉頭,正要丟個惡瞪,赫然發現垚冰放大的臉就在眼前,忙將身子往後拉開:「靠這麼近做什麼,嚇人呀?」
這會兒,倒換垚冰不說話,星眸逕自凝盼,直直往她瞳底探去。
「看……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你嘍,你好看嘛!」
「去!又在說笑話了,逗人開心麼?」初雲撂了話,別過螓首,唇角卻不自覺勾了起來,洩了甜意。
「沒錯,這話確實想逗你開心,可它不是笑話,而是……」透邪的微笑遂地浮現,「情話吶!」
「什麼啊——」嬌嗔裡淨是害躁,雪頰到耳根子全燒紅了。
「沒聽清楚麼?嘿嘿,我不介意再說一次。那不是笑話,是……」熱氣對著她的耳垂直撲,「情話。」
被他這麼一攪和,初雲只覺腦袋裡的東西融得糊糊的,當然也包括那些愁事;除了抿嘴羞笑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垚冰收了逗弄意,半晌才輕輕問道:「好雲兒,現在開心些了,哦?」他所想所願,無非就是這個。
「嗯。」她飛快點頭一答,眸光仍不敢對他。
「那……就安心打個小盹吧!」
「唔?」初雲不解。
「睡個覺,補補氣力啊!」垚冰的大手又罩上她的頭、搓起她的短髮,聲音卻是沉柔,「這些日子,你面對太多,也勇敢太久。勇敢太久,是會累的。」
勇敢太久,是會累的……初雲知道,他什麼都沒問,但什麼都明白了。
正當她湧出滿懷感動,淚珠兒要掉不掉時,垚冰又好笑地補了句話:「放心!吃飯的時候,我會記得叫你醒來,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這……可惡!到底,他是要她掉淚還是笑?
※ ※ ※
強盜窩辦起盛宴,雖不精緻,卻著實豪氣;酒大碗大碗喝,肉大塊大塊吃,眾人盡情吆喝笑鬧。
待大酒缸見了底,地上也躺滿了人。
「頭兒,沒想到您的酒量這麼好,這可是有名的烈酒啊!」丁承海始終在旁陪著,殷切得很。
「別再喊我『頭兒』,如今,沒有絕天門和皓燕堂了。」
「呵呵……我也不想喊你『頭兒』。」同樣是笑,此刻卻露了陰沉。
垚冰不動聲色,斜眼偷睨了眼初雲,小姑娘呀,跟著喝了好幾碗酒,現下睡得可沉嘍!
丁承海繼續說:「要不是你垚冰武功好,打不過你……」
「總之,你想當真正的頭兒。」廢話太多,由他直接說重點吧!
「你倒還剩幾分精明。」狠意浮上了眼,「可惜……」
「沒錯,是可惜了——」垚冰再度搶了話,看向他的目光有幾分憐憫,「可惜你機關算盡,準備這麼多美酒鮮肉,最後還是一場空啊!」
「你、你、你……」聽明白他的意思,丁承海不禁瞪大了眼,嘴裡語無倫次地喃喃著:「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我要『絕天神鑒』,不,不會的……」
垚冰懶懶一笑:「酒裡有軟骨散。」
「你知道?!可我明明看你喝下了……」
「沒錯,我確實喝了。」垚冰擎起六畜無害的招牌笑容,「只不過,在這之前,我剛好吃了解藥。」
關公面前耍大刀究竟會如何?哈,就怕耍著耍著,心虛的人會緊張錯砍自個兒的腦袋呀!
丁承海雙膝一軟,偌大身子登時矮了半截:「頭兒,我……我知道錯了!」
「你錯了?」依著他的話,垚冰故作沉思,一會兒驀地笑了開:「哦?你下在酒裡的軟骨散不新鮮?難怪我覺得味道不好。」
一聽垚冰說得輕鬆,一看垚冰笑得親切,丁承海咯咯咯連磕三個響頭,沒半點遲疑。據他瞭解,這樣的頭兒最、最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