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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望舒

  「嗯!」他的回答毫無遲疑。

  她不敢相信,衛冷血居然答得這麼理所當然,簡短的一個字殘忍得讓她幾乎停止呼吸。

  「反正,他們逃不過這一劫了。」衛逐離追加一句,語氣之冷漠似是全然不將剛才發生的種種當做一回事。

  「可是……可是……」她極力壓低聲音,卻抑不住有悲、有憤、有不忍的複雜情緒持續地堆壘。「我不是你,我……我做不到!」

  心一橫,薛映棠從屋側轉角緩步而出。

  「住手,我在這裡!」

  第三章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她。

  三名漢子一批眉、一歪嘴、一瞠眼,那是對獵物有濃厚興味的表現。「你終於現身了。」

  「你們要找的是我,別為難他們。」這個時候,她沒有膽怯的權利;薛映棠下頜微揚,朗聲道:「我和他們素未謀面,是剛巧經過這裡聽到異聲才發現的。與他們無關!」

  「好,你過來。」

  薛映棠眉編成結,芳容猶有豫色。走過去僅是幾個步移,的確輕而易舉,但……會不會就此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過來也行,這女娃兒就……」話不用說盡,猙獰的笑容就已足夠表意。

  「你們放人,我就過去,反正視下我是插翅難逃了。」

  「喲,居然討價還價起來啦?好!老子依你,諒你也變不出什麼把戲。」他們解開對女娃兒的箝制。「該你了!」

  早在現身之際,就該有所覺悟了;她深深一個吐納,以勇赴沙場的慨然之姿走了過去。

  他們並未對她驟下殺手,看來她暫無性命之憂。

  「走吧!咱們可以回去交差了。」為首的漢子險喝,押著薛映棠上了馬。

  「那他們……」另一名用手指著相擁而位的一家三口,問道。

  為首的頭一擺,使了個眼色,只見兩柄大刀倏出,幾個比劃,乾淨俐落地取走了三條無辜的生命,連張口慘呼都來不及,屍首已經交疊橫陳於血泊之中。

  「不──」薛映棠眼看著慘劇在瞬間發生,腦中刷地空白,無可自抑地悲喊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們?」

  三人對她的反應完全不睬,猶自沉溺在殺戮的快感中,臉上堆滿了殘忍血腥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無能為力、回天乏術。她只能呆愣地看著怵目驚心的場面,衛逐離再度料中結果,而她第一次如此希望事情不是按著他的說詞進行。天曉得,將他的話與現下景況相對比,薛映棠幾乎要痛恨起他的鐵口了!

   ※   ※   ※

  「你先在這裡待著當頭要見你時,自然會有人帶你去。」

  三名漢子帶薛映棠到了某處後,便將她關進地牢裡,然後甩頭各自尋歡作樂去了,留下她一個人,連找個看管的獄卒都免了,顯然是認為她絕無脫逃的可能。

  先前目睹滲劇的經驗,迄今仍如巨浪狂濤般擊打著她的心壁,以至於她的神情總有幾分恍惚,像是從塵世抽離一般,整個人編坐在牆角;甚至,對衛逐離的出現擇無知覺。

  「你,也該醒來了。」他自然明白薛映棠反應如此之困。「再這樣下去,你又能如何呢?認清現實吧!」

  她循聲轉頭向他,目光也直直瞅著他,但是偏就少了那麼點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她的眼眸仍有幾分空洞,像是受了傷的動物般專注地看著他,帶了點可憐兮兮的味道。「我……我不是已經照他們的話去做了嗎?為什麼要趕盡殺絕?為什麼連條生路都不給那戶人家?」

  疼惜的情絛如飛燕掠波,雖然輕忽,但確實在他向來平靜的心湖上劃出調痕;然則,畢竟只在這一瞬,隨即他又回復內外皆冷的衛逐離。「沒什麼好問的,這是必然。」

  「沒什麼好問?必然?」總算,他的話慢慢喚醒了薛映棠思索的氣力,她的瞳底漸漸勻出平素的神采。

  他挑高了眉頭,雙手交抱胸前,鐵灰色的眸子只是專注地看著她,依舊沒有習慣重複同樣的答案。

  「我一直以為……人都應該有最根本的憐憫之心……」因為心力憔悴而側頭低垂,薛映棠艱難地悶聲說完這句話,眼眶終於固不住朝露般的清瑩,淚水成滴滑落而下。

  見她沮喪哀傷的模樣,「是否應該安慰她」的念頭竟然閃過腦際,這──讓他不由得心頭一震;似乎有種柔軟情緒暗暗蘊蓄著,而他對這個陌生的感受無以名之、無以形之、無以釋之,或許……亦無以阻之?

  「難道,這也是你說的──污穢的體會?」她抬頭望向衛逐離。

  「既然無力改變事實,那麼,就只有試著接受。」

  他平靜的神情、略顯淡漠的回話方式,適巧幫她冷一冷情緒;薛映棠沉默半晌後,幽幽說道:「即使真的接受,我卻不能不難過。」

  「放心!有一天,你就不會難過了。」衛逐離微微笑著說,那笑容看在她的眼裡卻覺得冷得令人哀傷。

  這次,會不會又應了他的預測?有一天她將不再為這些感到難過……和他一般……她怔怔望著他,卻沒有問出口。

  「早點睡吧。」

  「唔。」她順從地點點頭,而後又低聲說:「衛……衛逐離,可不可以陪我……直到我入睡?」這個時候,她真的渴望有個親人能在身邊相伴。

  他愣了一下,才淡淡地說:「你睡吧。」雖然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安心地合起眼睫,安心地等待一個沒有污穢與血腥的夢境。

  過去十三年,總是待她熟睡後,偶爾才現身在旁看她幾眼;最近,則是在交談完、她入睡前回到玉棒。而這一次,衛逐離依由她,就這麼靜靜陪著,伴她從現實直到夢境。

  或許,真的已經無以阻止了……那暗暗蘊蓄的柔軟情緒……

   ※   ※   ※

  富麗堂皇的廳堂裡,堆瞞了奇珍異寶,插掛其中的幾幅字畫,不僅少了雅致,反倒愈發顯得俗氣;位據主座的男人滿臉油光,金袍綠襖,挺了個肥圓的大肚子,正左擁右抱與懷中的美女調笑嘻鬧。

  「你就是薛映棠?」男人瞇起眼打量著她,態度輕率極了。

  「你就是姓騰的?」對於這種惡人不用太客氣,薛映棠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丫頭,你活得不耐煩啦?這樣稱呼當頭……」

  「我叫騰格裡。」他對屬下擺擺手,表示不以為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薛映棠嗎?」

  昂起了頭,她以沉默作答。

  「喲!這麼凶呀?」騰格裡笑笑,仍未動怒。「女人就該是女人,柔柔的讓男人疼寵,怎麼可以像你這副模樣呢?」說完,便在懷中佳麗的腰間掐捏一把,惹得兩位美人兒笑得花枝亂顫,嬌聲喔嚷。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想到之前他們對女娃兒的侵犯,如今的所見、所聞只會讓她更覺噁心難耐。

  「是你解水瘟的?」騰格裡道。

  「如果不是,你抓我來這裡作啥?」這次,她沒好氣地沖了回去。

  「抓?這詞兒太嚴重了點吧,不過是請姑娘來寒舍作客罷了。」

  薛映棠不想理會他戲渡的態度,凜然遭:「為什麼要污了涼州的水源?難道,就為了你逞個人的私慾嗎?」

  「哈哈哈……小姑娘就是嫩!」騰格裡放聲大笑。「不過就是賺賺銀兩,再怎麼說,我可沒有去殺人放火,更何況我還不辭辛勞派大車運水至涼州冽!」

  這就是衛冷血說的「人心險惡」嗎?以他人之苦換取自身之樂而面無愧色……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她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寒到骨子裡去了。

  「說正經的,姑娘願意留下來嗎?能解水瘟,想必懂得許多,與其為那些窮老百姓做沒有報酬之事,不如為我騰格裡效命。你意下如何?」

  「休、想!」薛映棠斷然拒絕。

  「喲!這麼快就回絕啦?」他仍是一副輕蔑樣。「不想聽我開出的條件?」

  「不想。」如今,她只想盡快離開此地,然而這個似乎由不得她。

  「也好,像你這樣的大美人兒……沾染銅臭就可惜了,應該是長伴胭脂水粉、輕羅綢緞才對。」騰格裡垂涎的視線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上下遊走,事實上,從她剛踏進這個廳堂,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她曼妙有致的身子和姣美無禱的臉蛋。「我瞧還是做我的小妾好。」

  「無恥!」她胸口氣血翻滾直欲作嘔,忍不住咬牙罵道。

  「丫頭,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被咱們當頭看上,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下半輩子跟著咱們當頭可就不愁吃穿啦!」旁邊的嘍囉吆喝著,而騰格裡的氣焰愈發猖狂,趾高氣昂地抬起圓滾滾的下巴,幾乎是拿鼻孔看人。

  「我沒興趣!」薛映棠柳眉一豎,星眸一瞠,目光飛快掃過廳上眾人,冷冷地說:「如果只求不愁吃穿,豈不和一群畜生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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