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還有空房麼?」
「哎喲!姑娘真是厲害,最後一間房正空著等您呢!」大娘笑著道。
薛映棠見大娘和和善善的,也回了個誠懇的笑容。「嗯!那我訂下。」
「姑娘要去長安城是吧?」大娘瞧她的裝扮,立刻知道她是打西邊來的。「姑娘好好歇息,明天早些出發,趕個路,順利的話就可以到長安城了。」
「真的?」她大喜過望。
「當然啦!我在這裡大半輩子了,還會不清楚麼?」大娘笑了笑,邊要夥計帶客人到房間去,邊交代他。「待會兒別忘了給姑娘送盆熱水,淨淨手、淨掙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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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送晚膳來了。」夥計邊將磁棋盤碟放好,邊為她斟酒。「這酒是別的客人請的,因為來往一趟賺了不少銀兩,所以就吩咐小的開壇,要請今晚投宿的所有客人。」
「這什麼酒呀?怎麼味這麼濃……」薛映棠不諸飲酒,於是問道。
「這是涼州麴酒!姑娘打來,難道不知?」
薛映棠尷尬地笑了笑,師父向來滴酒不沾,她自然沒機會認識。
「那您可不能不飲一杯試試!」夥計笑容可掬,口沫橫飛地推薦。「這福州麴酒就是以香味濃郁為特色,不少人千里迢迢來到河西就為品嚐這個酒咧!姑娘可能沒聽過,在咱們這兒有句話說:「無涼州麴酒不成宴」。姑娘若不識酒,好歹也喝個一、兩口,見識見識,包您不失望的。」
「哦?那好,我就啜口試試──」夥計如此的誇說引起了她的好奇。對於新的事物,她向來很有興趣。「倒要體會體會『無涼州麴酒不成宴』這句話。」說完,便仰頸欽下杯中的酒液。
「咳咳咳!」好嗆!辛辣的味道衝著喉頭,讓她忍不住彎身長咳,好不容易平止下來,再抬起眼卻發現怎麼……怎麼桌椅都有些傾斜……連夥計也站得歪歪倒倒……還來不及問清楚原因,薛映棠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人就這麼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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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頭好重,額角像是受針扎似地,疼得她皺起了眉頭,口中禁不住逸出一聲痛呼。
「薛映棠!」
有人在喚她,聲音很陌生、會是誰呢?她掙扎著抬起雙眼,沒想到……叫、房間裡卻多出了許多陌生人。嚴格說起來,也不算陌生人,至少她曾經和他們打過照面──在騰格裡家。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頭還有點眩,刺痛也未消除;她搖了搖螓首,希望能讓自己清醒些。
「這裡的店家哪個敢與咱們當頭為敵?」說完,他得意地舉起一把長度特異的怪劍,亮在她的眼前。
銀白色的劍鞘,柄上墜有碧綠色的玉棒正是……斷情劍!
他是騰格裡家的管事,上回就是他不斷遊說騰格裡奪劍的,她識得;只是,斷情怎麼會在他手上?事關斷情,腦袋再怎麼沉、再怎麼重,她也必須凝神面對。
「你最好趕快說出這把劍的秘密,否則,休怪我下手狠毒!」會主那邊自是打聽不出什麼,這把劍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竟讓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的蓮素會會主執意要得?
薛映棠暗自咬著齦肉,強迫自己清醒;這回,無論如何,她要保護斷情!
「不說!難道你不怕我對你施以重刑?」
「呵……」她燦若星芒地笑了,眉眼彎成姣美的線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疾不徐地說:「要怕的,該是你吧!不怕劍傷了你?」
「有你在我手中,我會怕嗎?」一山還有一山高,管事使了個眼色,一柄大刀立刻架上她的粉頸。
「殺了我,你可就得不到你想知道的秘密了。」薛映棠還是噙著微笑:儘管很想抖落內心懼意,可是現在的她沒有這個自由。
「果然好膽量!」他忍不住讚道。「那你想怎樣?」
她斜睨了頸邊的刀,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叫他們都出去;這秘密,我只說給你一個人知道。」
「我可不是傻子呀,薛姑娘!」
「你放心,今晚是朔日,此劍便與尋常刀劍無異,它傷不了你的;否則,你以為劍會任你握持嗎?」不得已,為了取信於他,薛映棠還是說出了部分的真實,接著說:「至於我,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武功低微,構不成對你的威脅,何況這些人就在房外候著「晤……好!就依你!」忖量半晌,他決定撤掉其他人。「如今,房裡沒旁人,你可以說出劍的秘密了。」
薛映棠輕輕頷首,眸光流轉間漾著盈盈笑意。「這把劍,鑄以至剛至陽,放需蘊蓄夜月之柔之陰,剛柔並濟,陰陽調和,方能發揮最大效力。這也是此劍在朔夜即失去效力的原因。」
聽她所說確實合情合理,與實際狀況對照亦無扦格之處,管事似能接受。
「倘若你要使用這把劍嘛……」柳眉微頻,她刻意放慢說話速度,故作沉思貌。
「那要如何?」越接近他要的,果然越欠耐心。
「劍給我,我示範給你看。」
這句話登時讓管事警戒起來。「你休想!」
「你不用緊張,我沒什麼武功,尋常劍在我手上對你並不具威脅。」她平靜地說,水眸直視著他。「如果你不相信,那這樣好了,你拿刀光在我右腕劃這口子。受了傷的右腕,就算是用劍也使不上勁兒、這樣你放心了吧?」
「這………」會有這麼簡單的事嗎?瞧著談笑自若的薛映棠,總覺得似乎太過順利了,偏偏右腕受創對她是絕對有害無益的,這讓他無從懷疑起。
見他猶豫,薛映棠索性抄起他擁在桌上的傢伙,直接往自己的右腕上劃了道口子,登時鮮血迸流,泛流在她玉腕上的血尤其顯得驚心動魄。
眼見如此,管事確已無可懷疑,遂遞交手中的劍。
傷口熱辣辣地大量失血,她只得撐著,明明唇色已經逼得摻白,但她笑容猶在,手指握攀在劍身與劍柄間的劍格之上,傷口自然而然對著玉棒。
「到底怎麼使用這把劍?你快說!」這姑娘敢情是瘋了,那樣子會沒命的,管事說話的語氣忍不住急操了起來。
但笑不語,薛映棠以生命為注,要和自己的猜臆賭一回;如今便是在等待輸贏的結果。
斷情劍再度射放出耀眼的銀白色輝芒,她的笑容漸漸加深,而管事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你說今夜是朔日,它……它與一般刀劍並無二樣。」他提出指控,卻明顯少了先前的強力。
「沒錯!我並沒有騙你。」聲音因失血而虛弱,但對斷情劍的信心卻使她的話蘊生了撼不動的堅定。看來,這回她賭贏了。「只是我讓劍汲取其他的陰柔之氣,如此,它就不再只是尋常刀劍了。」
銀白色的輝芒愈燒愈熾,同樣面無血色,管事卻是驚駭所致。不敢多留,他快步奪門而出,領著一干部下倉皇離去。
「走了……都走了……」她的唇邊有朵微顫的笑,失血後暈眩感卻越來越強烈,拼著最後的氣力,撕下一塊襟擺裹住傷口,自點右肩的穴道。
勉力撐著不昏厥,兀自微笑地對著斷情劍喃喃道:「我看……我們最好也走吧……」
薛映棠踉踉蹌蹌地步出房門,至於要走到哪兒去?這已經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操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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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夜無月,世界彷彿在一片幽黑沉暗裡傾圯成墟。
薛映棠癱坐在村外的井邊,再也無力前進了。見碧流自玉棒緩緩涓出,她還是虛弱地跟衛逐離打招呼:「嗨……」
「你!你真是太膽大了。」凝眸著她蒼白到幾乎透明的面容,他確實感受到胸口在隱隱作疼。
「放心!死不了的!」扯動唇角卻形塑不了一抹微笑。事實上,她倦極、冷極了。「還沒學全擎雲七式,還沒知曉有關你的種種,我不會死的,我捨不得死!」
「別說話,留點精神,嗯?」
她很想點頭表示應許,無奈力不從心;越來越重的暈眩感讓她不得不倚著井壁,夜寒侵入,加上現在失血不少,冷意從四肢百骸狂恣攻進。在最終失去意識前,她看到了他憂傷自責的鐵灰色眸子,於是這麼告訴自己──「我、不、能、死!」
眼睜睜地看著她軟倒在地,衛逐離心頭直如火焚刀剜。為了保護斷情,他知道,她是以女子陰屬的血氣替代缺月換得他的現身!而他呢?當此危急之時,他能保護她麼?如果連摯愛如親人的她,自己都無法保護,那麼空能驅劍使招又如何?
老天!他真的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看著她氣息漸弱卻救不了她!
假使可以,同她一般,他亦願用自己的精魂交換她的血氣!假使可以……靜靜瞅著她,或者,有法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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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確定?」男人微微側低著頭,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