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好吧。」眼見如此,想想,好處的確是該自己拿,騰格裡也就同意了;然而,卻還有個重要問題沒有解決。「要派誰去打聽會主那邊的消息?」
「我!」請纓的是管事。「平常與蓮素會聯繫的就是我,這樣比較不會引起懷疑。」
「那……那就這麼辦吧。」騰格裡硬著頭皮上了!
現在,就希望兩方面都很順利了,尤其對蓮素會這邊,可不能出任何一丁點岔子啊!
※ ※ ※
暫留山林,她可忙得很。
白日在山裡頭採集果蔬及藥石,夜晚則從衛逐離習劍;這樣過了兩三周倒也充實,只是,情況似乎不允許她久留……「真糟糕!這兩天非下山不可了。」薛映棠縮在干芒裡,不住地磨搓著雙臂。「入秋後的夜晚沒裝衣厚被實在是撐擋不了。」
「起來練劍,這樣你的身子會暖和些。」衛逐離瞧她冷得五官全皺在一塊兒,於是提出建議。
「不不不,現在要是離開這裡,我一定會冷死。」她緊緊蟋著,抵死不從,一方面又忍不住酸酸地說:「這時,你就不會像我這樣冷到骨子發疼了,說真的,當個魂體沒什麼不好嘛!」
明知這只是她一時快語。但他心頭就是冒起了無名火。他怎麼不氣呢──誰都可以拿這事情說笑,就她不可以!
「怎麼不說話了?」平常他是少有誇張的表情,也常常就繃著一張臉,但她感覺得出,此時沉默的衛逐離好似全身燃火,旁人就自求多福!
沒錯!就她不可以!他本是淡漠處世的,一切皆不縈於心,能否覺蘇尚且不在意了,更何況是魂是人?要不是她……要不是她的話……「你還好吧?」看他怪裡怪氣的樣子,薛映棠撐坐起身子來關切地睇著,連帶將寒冷難挨還給老天去愁。
他還是沒有開口。
正當她要再進一步時,倏地。他的身子流移了到她身後。
「你做……」
「這樣暖和麼?」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衛逐離的話硬生生地截斷了。
「啥?」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問題還沒反應過來。
「這樣暖和麼?」他重複一次,悶悶的。
「開什麼玩……」這回話到唇邊,是她自個兒吞了下去。好半晌也沒能說出話來,只是怔怔地低首望著自己的雙肩。
「這樣,暖和麼?」衛逐離緩緩地再重複問道。
許久許久,她終於開口了,仍是低首,聲音裡是強抑的硬咽。「暖……暖和!暖和!」
他的雙臂就這樣環著她的肩,沒有實際的重量、沒有實際的觸碰、沒有實際的溫度,甚至,泛著沾染情冷意的碧光會予人凍徹筋骨的錯覺……在她終於瞧見環肩的青光後,薛映棠只覺得溫暖得想哭。
一流溫熱,真的從他的臂上了她的肩,然後通貫全身,直達芳心深處。緩緩合起眼,她想──不只是溫暖,絕不只是溫暖!無論如何,這輩子永遠不會忘了這種感覺,永遠……
衛逐離裡著碧光的昂藏,靜靜地立在她的身後,環著纖肩的雙臂未曾卸下,也緩緩合上了眼。
如果,一眸凝照可以驚一刻怦然,一懷擁抱可以惹一時意動,那麼,兩心依依能否按刻一世情長?
第六章
真的入秋了!
天,在雙眸所及處若無其事地藍著,從緲雲上頭灑落的陽光,很亮、很美,卻總少之一點熱度;南飛的雁,啼出離鄉的悲歌,落入人的耳裡,心便秋也似的寒了起來。
為天候所迫,薛映棠不得不回到人煙聚集處。有鑒於自己尚是「獵物」,於是換了身濃褐色的粗布衣,上頭綴滿補釘,再將一縷如雲青絲盤起,罩了塊頭巾,並狠心地在粉頰、纖手上沾垢。如此一來,即使與她打了照面,尋常人多半以為這不過是個落拓少年。
「去去去!別在這裡晃蕩!」好不容易找了家饅頭攤子,正想解決五臟廟的條把大事,沒想到只是眼睛對著饅頭看了兩眼,就遭到厲聲吆喝的對待。
「我……」
「去去去!別你呀我的,像你這種不學無術、最後落得行乞的傢伙,我是瞧得多了。」那人邊說邊猛力揮趕,目光、語氣、神態盡皆輕蔑。「別在這裡擋我的生意,滾一邊兒去!」
這……她不過是想說句「我有銀兩買饅頭」而已,怎麼才說一個「我」字就換得一陣莫名其妙的數落?雖然無辜,但她還是笑容燦燦,準備跟他好好說清楚。「我……」
「王老闆,請給我七個饅頭。」又有人截斷她的話?薛映棠睨了來人一眼,這次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那姑娘的嗓音好聽極了,軟軟綿綿如雲絮般。
「矣,好!竇姑娘稍等。」她轉頭一看,王老闆討好的誇張笑容正好入了眼。嘖嘖嘖……變臉變得可真快!
那姑娘結了帳,正要離開,這才不小心發現身邊站了個落拓少年,似乎微覺驚訝地挑了挑眉,對薛映棠道:「小兄弟要吃饅頭嗎?我先分給你一個,好不?」說完,就拿了個剛買的饅頭遞給她。
「竇姑娘,你太好心了啦!像這種手腳健全的傢伙,不去想法子養活自己,還這樣四處行乞,真是太難看了!你這回給了他饅頭,下一回他可能會跟你討雞腿咧!」王老闆辟哩啪啦地急放炮,簡直就將薛映棠視作瘟疫。
「不打緊的。」這位姓竇的姑娘著實溫柔,看了王老闆一眼,就轉頭正視薛映棠,依舊是帶著輕婉的微笑。「這饅頭你儘管拿去吃。」見薛映棠一時沒接過手中的饅頭,只道是眼前少年不好意思,於是直接塞進她的手中,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薛映棠立刻追上前去,一掌拍上她的肩。「姑娘!銀兩你收下。」
竇姑娘本來仍欲謝絕。不經意對上了她堅定不移的炯亮眸子,這才好好掂量起這個落拓少年,雖衣衫襤樓垢污,卻有股清淨舒爽的氣息,於是柔聲道:「小兄弟既然如此骨硬,那我就收下了。」
※ ※ ※
臨晚,薛腴堂找了個農家的柴房暫且窩著,以御夜寒。
有個問題她已經擱在心底許久了,這會兒側頭凝思依舊無解,於是目光漸漸移轉到他的身上。「一直沒問你呀,你是為何習劍呢?」
「不記得了。」他微微一曬。「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好像被什麼鎖住了,所以都不記得了。」
「對哦!我差點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輕輕咬了下唇瓣,朝他眨了眨水靈的雙瞳表示歉意。「老是把你當成與尋常人無異。」
衛逐離靜靜地瞅著她,很深很深、半晌才以沉著嗓音道:「謝謝。」
「謝謝?」
碧光線成的俊容,剛毅而溫柔。「難道,你不曾希望,今天在身旁的是個有形有體的人,能守護著你、照顧著你?這樣,或許你就不用勉強自己習劍了。」
他道謝之意,就是因為她視他如常,不曾嫌棄他?薛映棠看著他,一陣怦然心動,腮幫子卻鼓了起來,滿是失望地嚷著嘴說:「是啊!我是希望過……」
聽她這麼一說,衛逐離只覺溫度驟降,心湖為之凝結。
「我是希望過,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那麼,遇到危險的時候,就可以拎著我溜之大吉,那些壞人肯定追不上。」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她依舊叨叨絮絮、自顧自地說:「還有,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很多我沒法幫上人家忙的事兒,都可以由你解決,這樣肯定能減少許多爭端。還有啊還有,這樣的話,我應該就來得及阻止你殺人了吧?唔……一定可以的!」
衛逐離僵著表情,卻不知怎麼回應她。傻呀!早知道,他就不該將問題說明白,如今瞧著她說得正在興頭上,他的心卻直直往無底谷跌墜「喂!衛冷血!你怎麼不說話?」薛映棠斜睨著他,眸底儘是促狹。
他還是沒出聲,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暇發現她的「異樣」。
「我是說……你!」她故意放緩了說話速度,她目鎖在他凝肅的臉上,就等著看他的反應。「那個有形有體的人,是你!不是別人,是你!」
她的每字每字,說得輕柔,敲在他心頭卻晌如沉鐘,衛逐離這才從芳容裡讀出調侃之意,看來,他是被這小妮子給欺負了。
「希望有一天,能夠聽你說說你自己,我可是很好奇呢!」水漾的眸光如羽飛,柔柔地飄起,飄向心所嚮往的未來,薛映棠柔柔地繼續說:「我想知道很多事,我想知道……你是怎麼開始習武的,你對世人的觀感為什麼會如此,還想知道很多很多只要是關於你的,我都想知道。」
瞧她說得真摯,衛逐離笑容更輕雖談,卻也沾染了點純粹的歡愉。「這就仰仗閣下了。」
「我知道。」她輕歎一聲,這會兒就玩笑不起來了,想到要解難題就真不知如何是好;師父要她下山歷練,說不定這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