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完顏慕南!他十分欣賞完顏慕南沒錯,可是一扯到問巧,他想要不拈酸吃醋都難!
「你能跟她到什麼時候?她和驚鴻結為夫婦以後,你也要跟著?」
「我……我……」她暖嚅半天,才虛弱地說:「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很在乎你、很關心你?」他連珠炮似地把心裡的話一古腦兒全說了出來,到這田地,也不必再保留什麼了。「你知不知道──」鍾易的聲調一下子放柔了。「我想娶你為妻?」
「啊?」她惶恐地抬起眸子盯著他,往後連退三步,而後幽幽歎了口氣,說:「不行!不可以的!」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可以?是你已經有了心上人,還是你早許給了別人?或者,是你根本很討厭我?」
「不是、不是、都不是。」鍾易的步步進逼,她整個人都慌了。「是我配不上你,就這麼簡單!我不過大字不識幾個的粗鄙女子,怎麼配得上公子爺您?」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有種悲傷的情緒悶悶地綴在喉頭。
「問巧,」他走上前去,一把攫住了她。「你這不僅是看輕了自己!更是看輕了我啊!在你心中,我是那種只求娶得美妻貴婦的人嗎?」
他這一問,讓她徹底地無言以對,眼淚早已撲簌簌地成串落了下來。
「傻瓜!」瞧她哭成了淚人兒,鍾易不可抑地緊緊擁住了她,任由胸前的衣襟被她的淚沾濕。
他明白,這一生,是再無法逃出對她的愛憐疼惜。
※ ※ ※
「主人,最近城裡來了個專門販賣珠寶的大食商人,名叫阿克蘇,聽說在他所有商品中價值最高的是一組四顆的紅寶石。」
「哦?」秦鎮岳眉挑得老高,很有興趣地聽著。「你認為有可能是四朱?」
「嗯。」魏總管說。「否則我們暗地打探了這麼多年,連大金境內都找不到蹤跡,我想也許是當年根本就輾轉流到海外,所以我們才會遍尋不著。」
「嗯……」秦鎮岳撚鬚沉吟道,事實上他早有這種猜想,因為沒有理由四顆珍貴無比的紅寶石會完全沒有線索可尋;只是先前這莊主之位尚未到手,所以他也不便貿然行動。「阿克蘇怎麼開價?」
「目前還沒消息傳出來,不過聽說他們大食人做生意有個習慣,就是一定要交易雙方主人面對面商量,才顯得出誠意。」
「哦?你怎麼知道?」
「屬下向阿克蘇要求承購那四顆紅寶石,可是,一眼就被看穿我是代替主人去的。」
「咽……」的確,閱人無數的商賈通常有此能力。「好吧,我就親自會他一會。」
※ ※ ※
「主人,我為您引介一下,這位就是阿克蘇,旁邊的是通事(註:古稱翻譯者)袁燁。」
「聽說,這位秦老爺有心想要四龍眼?」袁燁先行開口問道。
「四龍眼?」這名稱倒讓秦鎮岳的興致越來越高了。
「嗯,阿克蘇說,這四龍眼相傳是兩條龍的四隻紅眼睛,很久以前就為他家所有,從哪得到的已經無從得知了。」
龍眼?所謂的「蟠」和「螭」都是古代傳說裡龍的種類!莫非這四龍眼真的就是他苦心多年一直在尋找的「四朱」?
「不知阿克蘇要如何才願割愛?」
袁燁在阿克蘇耳邊嘀哺咕咕轉達他的意思,阿克蘇再以一陣耳語交代袁燁,向秦鎮岳說道:「價錢上他相信秦老爺絕對有誠意,但是阿克蘇有個小小的附帶條件,希望秦老爺能幫助他達成。」
「哦?願聞其詳。」
「阿克蘇曾聽聞這城裡有個明劍山莊,鎮莊之寶『青蟠碧螭』乃是以罕世翡翠刻鏤而成的神品,他希望能夠請秦老爺幫忙,向明劍山莊的主人借來欣賞欣賞。」
「這……」這阿克蘇不知道他就是明劍山莊之主,應該更不會知道有關宮家藏寶的秘密。「不瞞各位,我就是明劍山莊的主人。」
「哦?那真是太好了。想來秦老爺應該不是吝嗇之人啊!」
「只是……」事關重大,他不得不謹慎。
「阿克蘇說,他只是想借來賞玩一下,即刻歸還,秦老爺若不放心,可以在旁監視。」
「嗯,那好吧!」秦鎮岳在魏總管耳邊交代了幾句話,又轉過頭對阿克蘇和袁燁說:「我即刻差人去拿,請各位稍待片刻。」
事實上,秦鎮岳是認為四朱越早拿到手裡越好,以免又生變數!等了這麼多年,眼見馬上就要到手,狂喜的感覺在他心中氾濫著。
沒多久,魏總管捧著一個木櫝再次出現;他將木櫝交給秦鎮岳。
「阿克蘇,這就是明劍山莊『青蟠碧螭』!」語畢,他打開櫝蓋,剎那間兩道沁寒的青光逸出,裡頭是兩條刻畫得栩栩如生的龍,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四粒眼珠。
這時,內堂傳來一笑。
「哈哈!秦莊主,咱們又見面啦!」接著便是三人自裡頭緩步而出。
「你……」秦鎮岳臉色登時慘白,出現在他面前的三人中,他識得兩人,分別是鍾易和完顏慕南;不管是哪一個,都足以令他膽顫心驚。
「我不是說過會盡力幫你尋找『青蟠碧螭』?現在不就在你的手上了嗎?」鍾易扯了扯唇角,即便在這個時候,臉上還是勾著微笑。
「原來……原來這是個計謀!」
「你終於明白了?」
「可是她──」他指著完顏慕南,猶做困獸之鬥地大聲說:「她是殺我外甥女宮茜衣的兇手!」
「哦?是嗎?」鍾易從懷裡拿出兩張紙,一是他與慕南簽訂的合約,一是寫給「回雪驚鴻」的買命單。
「這……這怎麼會在你這裡?你是怎麼徘列的?」他顫聲道,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等情況發生,這怎麼可能呢?
「這你就不必多問了。」鍾易將他的反映看在眼底,知道所有真相均已大白。「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清楚的話,褚經元應還記得吧?」
後頭跟著出來一個低垂著頭的男子,正是楮經元。
「你……你出賣我?」難堪、絕望加上羞辱讓秦鎮岳風度盡失地破口罵道,甚至恨恨的眼光轉向了魏總管。「是你嗎?」和僱用殺手接頭的只有魏總管。
「主人,我……我……我……我沒有……」
而褚經元自始至終不敢正眼對他,無論如何,他確實是出賣了付錢給他的僱主。
接下來就不必再和他客氣了!鍾易一聲喝令,秦鎮岳和魏總管已經加上了刑枷腳鐐。
事情──至此終於午一段落了。
真的──告一段落了嗎?
※ ※ ※
「耶?慶功宴上怎麼可以沒有驚鴻和完顏姑娘呢?
他們可是大功臣咧!」方峻用他的大嗓門兒嚷著,說完,便要去找這兩個慶功宴的主角。
「方峻!」鍾易出聲阻止。「讓他們去吧,我相信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他能感受得到真相澄清的喜悅背後,還有另一種深刻更難遣的情懷思緒!連他──主審此案的欽差大人──都覺得茫然無措,與設定計劃揪出秦鎮岳相比,他之後的處置才是最困難的。
「隨他們去吧!」他輕輕地在口裡喃喃重複一次,心情竟也染上幾許小憂。
※ ※ ※
這晚的風,吹得人寒到骨子裡去,也許是因為無月吧?雖然有星子滿綴在蟒黑的夜空,但是從那兒砸出來的藍光,卻只帶來更冷更冰涼的感覺,自眼眸,直直落入心底。
「我常在想,看你這樣縱上躍下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現在總算有機會好好體會一下賃虛御風的滋味兒了。」完顏慕南被步斂塵摟著,一塊兒坐在高樹的枝幹上頭;那裡,是個絕對兩人的一方天地。
「怎麼樣?會不會怕?」他故意往下指,要她緊張一下。
「不會!」她朝他嫣然一笑,笑他詭計未得逞。
「失望了嗎?」
「沒!」他也笑若,眉、眼、嘴揚起瀟灑的弧度。「我想起你第一回被我拎上樑柱的表情,明明怕得很、臂膀抓得緊,還是用惡狠狠的眼光瞪著我,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模樣。」
「嗯!」她輕應一聲,臉上的笑容卻已斂起,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想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好像一把利刃在她心頭剜割著──很痛,也很矛盾。不是因為那晚,他們不會相遇,像參商兩星宿般,永無相識的可能;但也是因為那晚,注定他們往後的遭遇,會如同參商兩星宿,永遠不在同一個天空出現。
倘若,識與不識的結果是同樣的,那麼,當晚的邂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完顏慕南輕歎一聲,往他懷抱的更深處鑽去。
「怎麼了?別告訴我你又開始膽小了!」步斂塵柔聲問;明知道她的惆帳所為何來,但此時此際,他又能如何?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那時褚經元被你驚嚇的心情。」她輕輕地說,手指在他胸前畫圈圈兒。「死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去面對,尤以面對自己摯愛的人死去更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