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真的!快拉快拉呀!」一旁的崔君嵐也跟著開嗓叫道;等了這麼久,維繫淑女形象早就不是重點了。
她的遭遇和安安的一樣,自己手裡的釣竿遲遲英雄無用武之地,只好把希望寄託在那個「聽說釣魚技術很厲害」的「路人乙」先生身上了。
事實上,這是他們一個上午下來,唯一的一次歡呼。
累積已久的期待,終於有了抒發的機會,所以不管是大女人還是小女孩,此時臉上都是洋溢著狂喜,就怕除了這回,沒下一次可以這麼開心地喊叫出來。
「等等!」陸人崎沈住氣,慢條斯理地說,一副經驗十足的模樣。「雖然浮標在動,可是我們必須以靜制動。」
「什麼叫做「以靜制動」?」安安扯了扯君嵐的衣袖,又開始發揮好學好問的特質了。
「就是說不急著把魚竿拉起來,等確定魚兒真的上鉤了才動手呀!」呃……他的意思應該是這樣吧?她也是自個兒揣摩的。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還好還好,看來她不算是笨徒弟。
「那現在可以拉魚竿了嗎?」小孩子的心性畢竟不耐等待,沒過幾秒,安安就忍不住又開口問了。
「我想差不多可以了。」
「我去幫忙把水桶拿來!」小小的身軀興奮地往十步之遠的水桶那邊跑去,還 不忘回頭叮嚀一句:「阿崎,你等我,不可以先把魚拉上來哦!」嘿嘿……這個機會怎麼可以給別人討去呢?在水裡掙扎的小東西,將會成為她陸慈安生平第一條釣起的魚兒呢!
「安安,危險!不要用跑的!」
「安安,小心!石頭會……」
兩個大人同時出聲警告,可是……慘況還是發生了!
陸人崎那「滑」字還來不及出口,就聽到「咕咚」一聲,安安腳一滑,在無處借力的情況下,一屁股跌坐水中,而且不只如此,衣發也因為被濺起來的水花濕了一大半。
「安安,你沒事吧?」
兩個大人向著共同的目標快速靠了過來,同樣都是滿懷憂心;只見小女孩頭垂得老低,沒有任何動靜,自然也瞧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就維持原來半個身子跌坐水中的姿勢。
「安安……」
陸人崎和崔君嵐對看一眼,對於小鬼這樣的反應均有點不知所措;哭的話可以出言安慰,笑的話就更沒問題,可像這樣動也不動的,要他們怎麼處理?
還是不動聲色?肯定有問題!
陸人崎在她身側蹲下去,直接去察看她的狀況。
他人才剛穩住重心,一掬冰涼立刻潑上他的臉,行兇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七歲大、而且是傷患候選人的小女兒。
只見適才什麼情緒都隱藏得很好的安安,此刻正咧著嘴、肆無忌憚地漾開了笑,骨碌碌的大眸子裡藏著一絲狡獪,每個細胞都散放著得意非凡的神采,頗有偷襲成功的自豪。
「陸慈安!」遭到女兒毒手的阿崎,口中迸出一聲斥喝。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敬了她,讓她未濕的一小半也終告失守。
搞了半天,安安沒事囉!
呃……眼看他們父女不亦樂乎地玩起打水仗,君嵐益發覺得自己還是遠離戰圈 比較妥當,以免成了可憐的池魚。
對了!既然主事者不負責任地在這裡大玩遊戲,她只好很苦命地去幫他完成工作,拉起那條應該上了鉤的大笨魚。
對對對!她很哀怨,必須去完成他丟下的、未完成的工作!
「啊!你們……」一聲尖叫倏地傳出,不是出自別人,正是那位躡手躡腳、偷偷摸摸、準備閃得遠遠的崔君嵐。
這對父女,居然聯手從她身後狙擊!
她連忙轉頭,意外地發現兩個人臉上明明不懷好意卻又燦爛得刺眼的笑容如出一轍;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再沈默下去豈不是讓人瞧扁了?
崔君嵐看著自己的衣服,知道短時間是挽不回原本的乾爽了,於是一聲嬌喝:「看招!」也縱身加入水仗。
至於那條魚嘛……算牠走運!
「哈……哈啾!」稚嫩的童音和柔潤的女聲同時表達了受涼的警訊。
「安安,愛玩吧?」君嵐吸了吸鼻子,對自己猛打寒顫絲毫不以為意,食指輕輕在小女孩眉心一點,剛剛打水仗的瘋狂感覺還沒完全消褪。「現在感冒了哦!」
「阿嵐還不是一樣!」安安早就被阿崎訓練出沒大沒小的本領,立刻做了一個特級鬼臉還以顏色,然後笑著說:「感冒的話,明天就可以不去上學啦!」
「小鬼!」這回是陸人崎給了她額頭一個爆栗,這個安安真是太皮太野了!
「喏,一人一條大毛巾!還有干的衣服。」他轉過身去,像變魔術一樣,從後車廂裡掏取出一堆東西,確實是必需品應有盡有。「阿嵐,不介意穿我的T─shirt吧?」
看自己全身濕漉漉,和往體內猛竄的涼意,除了答應外實在是別無他法,她認命地點了點頭。「謝謝!」
「你們找個地方換衣服,我去溪邊收拾東西。」
「唔!」她輕應一聲。
很特別的感覺!好像才一天不到的光景,和他們的距離又拉近了許多,或者是每天和安安共處,在生活上有了交集吧!只是……什麼時候已經建立起像家人一般親密的感覺了?就如同現在,陸人崎說得自然,而她--也應得自然。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和陸人崎及安安……孟琛老是說,她習慣在自己和別人之間築起一道牆,不是自閉,只是不喜歡放任自己毫無保留地在他人面前坦露情緒。她也明白,當這個習慣養成後,甚至對知心如孟琛亦是如此,不是刻意的,而是連她自己都忘記如何用不同的方式來與人相處。
但是,為什麼在他們面前竟能這麼放鬆?是人的緣故,還是他的影響?老天!
沒多久前她和阿崎、安安還是完全沒可能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哪!
「阿嵐!你怎麼看著阿崎的背影在發呆啊?」安安拉拉她的手,打斷她的兀自沈思,人小鬼大地露出了曖昧的笑。
「小鬼!」她斜睇了安安一眼,輕斥一聲。真不知道「路人乙」先生到底是怎麼教育她的!「趕快換衣服啦!」
***
啦啦漆漆漆蹦蹦!啦啦漆漆漆蹦蹦!
我們車車往前衝,不怕暴雨和狂風!
啦啦漆漆漆蹦蹦!啦啦漆漆漆蹦蹦!
坐穩以後就發動,快如流星劃夜空!
啦啦漆漆漆蹦蹦!啦啦漆漆漆蹦蹦!
「安安,你坐好!」陸人崎從後視鏡盯著她,發出不知道是第幾回的嘮叨。這個小鬼,每次一開心就什麼都不顧了,車在山間繞啊繞的,她小姑娘手扶抓著前座椅背,站起身來自顧自地唱著歌。
「安安--」連坐在駕駛座旁的崔君嵐也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唱的就應該要做到啊,不是要「坐穩」嗎?」
老實說,安安唱的這首歌還真冷僻,雖然她已經一把年紀沒錯,但是好歹「火 車快飛」、「造飛機」什麼的,還難不倒她的記憶,可她的印象中就沒有什麼「啦啦漆漆漆蹦蹦」開頭、這麼奇怪的兒歌呀!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年齡鴻溝」?
「安安……」
「好嘛好嘛……」小女孩不耐兩位老人家的囉嗦,終於乖乖坐了下來,嘴裡還是不停地唱著「啦啦漆漆漆蹦蹦」。
這倒讓崔君嵐感到好奇了。「安安,這是什麼歌啊,我好像沒聽過耶,你在哪裡學的呢?」
「阿嵐當然沒聽過啦!」安安暫時放下反覆唱了多次的「啦啦漆漆漆蹦蹦」,驕傲地說:「這首歌世界上只有兩個人會唱,我是其中一個!」
「另一個是阿崎?」她想了想,只有這個可能了。
「沒錯!」安安眨眼笑說。「這首歌是阿崎作的嘛!」
呵!真是有趣,沒想到他還會作詞作曲呀!崔君嵐側眼看著身旁手握方向盤的陸人崎,心裡冒出詫異的驚歎號!
這個男人,在短短時間內,給了她太多的訝然。
一個帶著危險氣息、看起來像是都市貴族的花農?一個獨自帶著女兒鄉居在野的父親?一個有著火爆潛質,而老是被她惹怒的好好先生?
「阿崎阿崎,你也跟我一起唱嘛!」
「我在開車耶!安小姐。」
「以前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還不是邊開車邊唱!」安安理直氣壯地說,忽然語氣一轉,又露出奸奸的表情,用等著看好戲的口吻說:「我知道了!一定是阿嵐在這裡,所以你不好意思唱,對不對?怕唱得太難聽,以後阿嵐就不理你,也不坐你的車了,對不對?」
「你這小鬼!」陸人崎悄悄在心底歎了口氣,誰說有個聰明伶俐的小孩是福氣的「一上車就沒半分鐘安靜的。」
儘管表現得若無其事,心底實在很難沒有任何一絲異樣掠過,陸人崎像是要隱藏什麼似地,緊接著說:「唱就唱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