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不會等同你想要的,所以我沒必要告訴你。」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經,「陸宇槐的愛」是她的期待中份量相當重的一項;如今呢?她在心底對自己笑了笑,譏諷又無奈地,連她自己都有點迷惑了。
「孟琛,謝謝!」他含笑地說出肺腑之言。孟琛,果然是他最好最瞭解他的朋友!
「我沒幫你什麼。」她把頭撇過去,不想正視陸宇槐眼中的真摯,那會讓她想起當年掩藏得好苦好苦的自己。
「不!孟琛!謝謝你聽我說這些。」
天曉得,他已經多久沒有檢視自己的心了?要不是今天看到崔君嵐和那名叫安安的小女孩,她們臉上那種因為生活而喜悅的表情,他也許就這樣任自己麻痺了感覺走下去。
「你趕快回去吧!很晚了。」孟琛驟下逐客令,因為她明白--她若是再接受他這種眼光,今夜甭想睡了!
「嗯,你早點休息吧!晚安。」他笑了笑,今晚難得的表情。
「晚安!」她有禮而冷淡的語氣,是想要與他保持距離的刻意。
真好!有孟琛在,真好!陸宇槐在心底發出動容的喟歎;雖然她仍舊全身佈滿了刺,但至少--她站在這裡,聽他說完了這些,不是嗎?
緩步下樓,抬頭看著該是淒冷的上弦月,暖洋洋的感覺卻熨著陸宇槐的心,微微發燙……涼風襲來,拂過臉上,讓他更加清醒了。
可在這頭,終於闔上門的孟琛卻背倚著門,無力地滑坐而下……剛剛,又是一場耗盡心力的交戰--告訴自己該遠離陸宇槐的她,以及忍不住想要溫柔對他的孟琛--如今,她只覺得好累好累……有形的門可以關上,可以阻止他的進入,但是--心門呢?
重開的心門還能再闔上嗎?
***
直到今天,才愕然發現,真正缺乏勇氣的--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置身在平靜的環境太久所產生的後遺症……不願向宋丹廷解釋,是覺得沒有必要;現在,該是我把往事坦露的時候了,我卻選擇了逃避。原來,我也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有我的懦弱、我的自私。
如果是因為愛而懦弱、而自私,那麼容我對自己許下一個期望,因為愛而變得堅強、變得勇敢。
因為愛,因為對她的深情摯愛!
陸人崎
第八章
「崔小姐,請你出來有點唐突,可是我下午就得搭飛機回美國了,時間緊迫,所以請原諒我的冒昧。」
崔君嵐萬萬沒有想到,曾在會客室裡看到宋丹廷;這個傢伙當初帶走安安雖然沒有惡意,但畢竟曾經害她和阿崎飽嘗擔心受怕的感覺,也因著這個緣故,她的臉色不致太好,只能維持冰冷的禮貌。「宋先生,有事情就直說吧!」
「是這樣的,我看得出你和陸人崎、安安關係很深,所以特別請你多照顧安安一點。」宋丹廷的語氣甚是誠懇,聲音微微黯然地繼續說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丹緹所做的了。」
「我知道。」在她眼前的,只是一個很想替妹妹做點什麼的哥哥。
「我曉得陸人崎把安安照顧得很好,但是,孩子也需要母愛。我不會為了安安,自以為是地對你和陸人崎的關係發表什麼意見;只是,母愛是我和丹緹從小就非常渴望的,現在,看到安安總算有這個機會,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覺這個要求好像有點過分。
「嗯……宋先生,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崔君嵐沈吟許久,終於決定釋放潛藏心裡的問號。
「請說。」
「有關阿崎和令妹……」
「他沒告訴過你嗎?」他微感驚訝地說。
崔君嵐輕輕搖了搖頭,真的很希望宋丹廷能為她釋惑,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縮短橫隔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這是她為了這段感情願意付出的努力。
「好吧!」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從行囊裡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盒,裡頭裝著丹緹寄給他的明信片,還有他這次回來調查的結果報告,一併推置在她面前。「其實, 不用我多說,你自己看吧!」
崔君嵐細細地閱過一字一句,壓抑不住地讓動容、感傷的情緒湧現,甚至,心疼起那名叫做丹緹的女子,原本她還擁有很長很長的人生,可是,卻願意為了安安而選擇犧牲……再度抬起頭與宋丹廷相對的崔君嵐,是面帶戚容的;她稍稍可以體諒宋丹廷當初要帶走安安的堅決了。
只是,阿崎真是這樣的人嗎……「其實,丹緹和陸人崎之間的許多事,我知道得並不夠詳盡,但是,我已經沒那個氣力再去探究細節了。」他看出她仍有丁點疑惑,主動補充說明。「可是丹緹竟然是因為懷孕期間營養不足,因而造成生產時血崩,光在這一點上,陸人崎就必須為丹緹的死負責。」
她無意識地頷首,腦袋脹暈暈的,一下子撞進太多東西了;最後是如何送走宋丹廷的,她都有點恍惚……到底,那是個什麼樣的故事?而她,又該相信什麼?
如今能夠依恃的,似乎只有對她所認識的陸人崎保持信心,否則,她會沒有勇氣去為這份感情繼續付出努力!
***
「孟琛,你最近怎麼了?人已經瘦了一大圈。」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嘮叨。「是工作壓力太大嗎?」
「沒!」
真的不對勁:而且是--很不對勁!居然連講話都懶洋洋的……「要不要說出來?」崔君嵐試探地問,倒了兩杯剛搾好的新鮮果汁,挨著她坐了下來。
「唉!」孟琛一聲長歎,頭跟著就往君嵐的肩上倒去,她現在真的很想找個依靠。雖然不能完全對君嵐言明,但是,她實在需要借個肩膀讓她靠一下;不會太久的,一下就好!
「乖孩子,為什麼歎氣啊?」君嵐以撫摸寵物的方式,拍了拍孟琛的腿。
要是能說就好了!孟琛在心底歎了一口更長的氣。就是因為不能說才煩哪!直到現在才完全體會君嵐本領的高超,為什麼她可以把垃圾若無其事地堆在心裡,而她就做不到?
「君嵐,我想把工作辭了,回家去給爸媽養。」
「不怕你老爸老媽又逼你嫁給哪個師兄啊?」孟家是經營道場的,由於這個原因,所以一直很希望孟琛嫁給習武的人,將來可以經營家業。
「嫁就嫁!誰怕誰!」她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士斷腕樣,賭氣地說,陸宇槐的臉卻在此時浮現心版。
「孟琛啊,這實在是一點都不像你!」君嵐見她連動個身體拿個果汁都懶,索性自個兒勤快些,把果汁直接交到她的手裡。
她也知道這不是平常的自己,只是,習慣表現快樂的人,不等於不會有悲傷的感覺;偶爾懦弱一下,才不會把面對生活的勇氣很快地消磨殆盡。
「君嵐君嵐……」孟琛用懶懶的聲音喚她。
「嗯?」這個孟琛呵,一撒起嬌來,平常如雷公吼一般的聲音可以變得比貓咪還膩人。
「其實你也有心事,對不對?」她心裡煩躁與對崔君嵐的關心沒有衝突,只是她無力去扮演讓她倚靠的角色,至少在現在。「我瞧你連續好幾天,房裡的燈都是亮一整晚。」
有沒有可能--她們是為了同一人在心煩?孟琛內心這麼揣想著。
「唉……是有事擱在心頭沒錯。」孟琛還是孟琛,對她的關心永遠沒有打烊休息的時候。崔君嵐也輕歎了一口氣,難得在她面前用這麼無力的語氣說話;可她畢竟是崔君嵐,隨即換回原本的表情,半戲謔地笑著說:「你不知道憂鬱是會傳染的嗎?」
「你說的好像是我的過錯似的!」孟琛嘟囔著發出抗議。
「是啊!」君嵐笑了笑,提出個建議,這是她們兩人安慰對方時經常會採取的方式。「所以,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大餐啊?」
「我出錢?」
「不!」她笑咪咪地否定了她悲慟的猜測。
「那麼是……」難不成她終於良心發現了?
「你請客!」崔君嵐答得乾淨俐落,不讓孟琛有太多時間停留在美麗的幻想中;然後一把抓起軟趴趴靠著她的孟琛,像是趕牛似的催促她。「走吧走吧走吧!」
她,孟琛,對天起誓,絕對要收回剛剛放進心裡的那句話--「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絕對要。
和孟琛一直在外面晃蕩到快十二點才回家,要不是最近治安奇差無比,兩個小女子可能會繼續在深夜的台北街頭流浪。
進了房門,崔君嵐屈膝坐臥在床,知道自己依舊了無睡意,所以乾脆捧了本小說看,只是,小說印得密密麻麻的字,對現在的她,完全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索性把書擱在旁邊的矮櫃上,逕自發起呆來了。
不曉得孟琛睡了沒……好冷,否則她就去敲她房門了。
孟琛是那種睡眠不足隔天就絕對有熊貓眼的人,不像她,就是有讓別人看不出來的功夫。料想,生理反應的不同也許和個性不同有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