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嘛……」他怎麼會知道,他知道中國、美國、英國,就不知道有個棉花國。「舅舅跟安安說另一個故事好不好?我們來說白雪公主的故事……」這個童話故事應該還不算過時吧?
「哎呀!白雪公主的故事我老早就聽過了。」
「那……那……牛郎織女的故事,聽過沒?」換個東方口味的童話,總可以了吧?
「這個故事我都會背了。」
天哪!帶小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尤其是像安安這種過度聰明、記憶力又 好得誇張的孩子!
***
電視開了一整晚,收音機開了一整晚,電話也等了一整晚……可是,得到的結果只有四個字:音訊全無!
是哪位白癡兄把No news is good news當成至理名言的?現在的陸人崎和崔君嵐,意志力的支撐已經幾乎到了透支的地步,就像繃得緊緊的弦,任何一點突來的勁力都可能讓弦應聲斷裂。
「我要出門了。」天空的光度,已經亮得足夠讓他展開尋人的工作了。
紅絲滿佈的眼睛裡,透露出一夜沒睡的憔悴,不管是精神還是肉體,昨晚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空前的折磨。
「嗯,等等。」崔君嵐動作俐落地沖了兩杯即溶咖啡,讓他和自己都能振作一下精神。
「謝謝。」他打從心底感謝老天爺,能夠讓他在這個時候有她陪伴在側,分擔心情上的重量,只是,現在的他--完全沒有情緒做感性的抒發,否則,他一定會緊緊地擁她入懷。
「加油吧!」現在不是放棄希望的時候,她勉強地從臉上不協調的線條中,拼湊出一個笑容;那笑容,絕對稱不上好看,但是,卻成功地在兩人承受的巨大壓力下,劃開了一道可以呼吸空氣尋求力量的空間。
「加油!」他怎麼能不動容地咧開嘴,回覆她一記鼓勵呢?
就當陸人崎轉身準備步田大門時,突然有個念頭像是電流奔竄閃進崔君嵐的腦裡,她急急喚住了他的腳步。「阿崎,等一等!」
「唔?」
「安安會不會是被宋丹廷帶走的?」
咦……對呀!昨天他們怎麼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是因為最近的綁票案實在多得讓人心寒,加上歹徒凶殘得實在讓人膽戰,所以,他們才下意識地老往最壞的情形想嗎?宋丹廷……嗯……的確是個相當值得追探的線索呀!
「你打算怎麼做?」
「從附近的旅社打聽起,方圓五十公里內,營業的旅社不超過十家。」
「我跟你一道去。」說真的,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只能在陸家等待,對她來說,實在與酷刑沒什麼兩樣。
他想了想,點頭。「嗯!」說完,人便往外頭走去。
「喂!車在車庫啊!」這位「路人乙」先生,難不成要用兩條腿造訪方圓五十公里的旅社?.
「對哦!」他對自己這種急昏頭的表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吧!」唉……想好好調侃他,卻於心不忍哪!「小心開車。」
「嗯……我知道!」他現在可是精神大振,血液溫度達到某種高亢的程度,雖然形容憔悴,但是,只要想到可能找得到安安,所有的疲倦都可以賒帳!
***
「廷舅舅……」和宋丹廷一塊兒坐在地毯上看錄影帶的安安,突然側仰起頭,喚了他一聲。
「嗯?有什麼事呀?」聽到安安甜膩膩的聲音,就知道八成是有求於他了。
「我……我想要回家了耶……」她猶疑了兩秒鐘,還是小小聲說出了腦中轉的念頭。
「為什麼?是廷舅舅昨天晚上說的故事不好聽嗎?」一想到昨晚,他就心有餘悸,竟然跟安安耗到了半夜一點多,到後來,他的故事根本沒說幾句,安安就睡著了,想來與故事無關,而是因為安安實在撐不住了!
「不是啦!」她靦腆地說,呃……事實上,她完全沒聽到廷舅舅講的故事。
「哦?那是為什麼呢?」
小女孩遲疑了一會兒,才從喉嚨咕嚕嚕地吐出完整的句子。「我想阿崎還有阿嵐嘛……」
宋丹廷的臉色倏地黯沈了下來,又是陸人崎和那個什麼阿嵐的!
「廷舅舅……」安安的聲音也跟著沈了下來,她的年紀雖幼,卻也看得出廷舅舅似乎不大高興,於是,她用屬於陸慈安的方式,試著要讓他開心。「舅舅,安安 是很喜歡廷舅舅的,只是還是會想家嘛……廷舅舅你不要生氣啦……安安沒有不喜歡你啊!」
說完話,立刻爬起身,在宋丹廷的臉頰啵了香噴噴的一記,以為證實。
像這種小寶貝,真是沒話說的惹人疼愛呀!這下,天大的不如意,也都化消在她這稚情的一啵上囉!
宋丹廷輕輕摟了摟安安,笑笑說:「沒有,廷舅舅沒有生氣!」
「真的啊?廷舅舅真好!」又是一記香吻。
這安安,年紀小小就知道如何收買人心,長大以後肯定是個萬人迷!長大以後……唉……不禁又讓他想起總是纏在他身邊、膩著叫廷哥的丹緹……這時,門鈴響起,宋丹廷自得起身開門。
「是你?」
「沒錯!是我。」從旅館登記的資料輾轉打聽,才終於找到宋丹廷在台北的住處。
開場的簡短言語已形同宣戰,互不相讓的眼光在兩人之間發出「滋--滋--」的電流,火藥味兒濃得連缺鼻如秦假仙者都嗅得出來。
可是,就是有人會往這種緊張時候攪局……「阿崎……」對!不是別人,就是安安!
她一聽到阿崎的聲音,馬上就飛奔而來,給了他一個紮實的擁抱。
而在看到阿崎身後的人,開心的程度又往上竄了好幾級,興奮地喊叫出聲:「阿嵐……」然後咚咚咚地跑了過去,偎在她懷中。
「這個喜新厭舊的傢伙!」陸人崎看著安安,忍不住在心裡寵溺地笑罵道。
看到安安好好地出現在面前,陸人崎和崔君嵐內心的喜悅都漲到了最高點,超過二十四小時懸宕著的心,總算可以掛起「免戰牌」。
而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嘛……該要怎麼算這筆帳呢?重新把視線定在宋丹廷的身上,陸人崎滿佈血絲的眼自然地冰冷了起來。
可是……偏有人就是喜歡潑冷水!
「謝謝廷舅舅!」安安享受完這兩個久違的懷抱之後,又投入了新的一個。「是廷舅舅把阿崎和阿嵐找來的,對不對?廷舅舅真厲害,跟變魔術一樣!」
這下子,連崔君嵐也不禁在心底大歎:「這個喜新厭舊的傢伙!」
安安的一句話,比哪一種減火器都來得有功效,兩個大男人劍拔弩張的情勢硬是被軟化了許多,想大吵一架只怕都使不上力呢!
「陸人崎--」先開口的是宋丹廷。「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安安在你的照顧下,確實是個幸福的孩子。」
「謝……謝謝。」真是奇怪了!他和阿嵐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麼……居然寒暄後的第一句交談,說的會是--謝謝?
「可是……」他話鋒一轉,溫度驟降,說:「這並不表示我原諒你過去的所做所為。」
過去……既是過去,他就不想多費力氣解釋什麼,誤會就讓它美麗地存在吧!
反正,在他目前和未來的日子裡,不需要有太多閒雜人等參與,有安安、有阿嵐,就足夠了……很足夠了!更何況,他現在疲憊得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至於以後……」他問的是有關安安的事。
「要見安安,可以……」
「不過,我們只接受預約!」
阿崎和阿嵐很有默契地一說一接,兩人相視而笑,這樣的一天一夜對他們來說,實在漫長得過分了!
「是啊!誰叫安安是個寶呢?」宋丹廷想起童年和妹妹在親戚家流浪的日子,再看到生活在幸福之中的安安,忍不住發出一絲慨歎……是啊!誰叫安安--是個寶呢?
***
日子,好像又回復到熟悉的軌道;生活,好像也反覆著習慣的運轉。但是,還是發生了那麼一點點的化學變化--在他們之間。
「嘿!一直沒問你,怎麼會來到這個窮鄉僻壤?」
他和她並肩坐在鞦韆上,那是安安「歷劫歸來」後,三個人找個假日一起動手架的,就繫在絲瓜棚下;常常在安安入睡後,陸人崎和崔君嵐兩個人就跑來這裡,談生活瑣事、談國家社會大事、談對很多事情的想法,無所不談--除了藏在各自 心底的某些禁忌。
「我說來度假的,信不信?」她微微地笑了,這句話說得輕鬆,但在當時,她可真的一點度假的心情都沒有。
陸人崎沈吟了一秒鐘,也微微她笑了。「不信!」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在台北的生活不順遂,恰好我室友孟琛的姨父姨母要到美國探望兒子,所以找就李代桃僵,跑來這裡幫人家看房子啦!」從來沒有想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受傷的感覺連根拔起,能夠這麼輕描淡寫、波瀾不興地說出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