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一直留在恭莊吧?就算我看得見,我還是需要一個幫手。」恭成人粗聲問出這個困擾了他數十日的問題,他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江君離開他!
「那你得連媛媛都一塊留下。」江君抽回手,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與你無關!」恭成人俊美的容顏又變成猙獰的面孔,他都如此低聲下氣了,江君居然還如此不識好歹!
「她既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就與我有關。」
「她是秦穆觀的!不是你的!」恭成人斬釘截鐵地說。
「秦穆觀已經將近一個月對她不聞不問,這並不是愛護她的表現。」江君反駁道,心裡卻始終是陰沉沉的,她怎麼會不明白恭成人的心呢!
「他一定是另有打算,不許你奪人之妻!」
「媛媛跟著我不見得就不好。」她力持鎮定地說。
「你只是想利用她來推開我,承認吧!」他俯身向前一步,與她氣息交纏。
「我何必推開誰?」江君悶聲道,只希望自己的心跳別洩漏了真相。
「問問你的心吧。」
恭成人強拉她入懷。將那瘦弱的身子緊壓在榻上,以一記強猛的吻狂野地攫走彼此的心魂。江君渾身顫抖著,雙手在昏沉之間撳住他的背,任他熾熱的唇舌取走她的抗拒。
深吻之間,恭成人感到門邊的氣息,是朱媛媛。
他低頭更肆無忌憚地狂吻著她,直至兩人都被渾身的火熱焚燒至喘不過氣來。江君愈要娶朱媛媛,他就愈要讓她親眼目睹這一切。
「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你為什麼要否定?」氣息未定的恭成人憐惜地在她的唇上低喃道。
江君感到眼淚滑下了眼眶,自己這輩子恐怕都無法放棄對他的愛戀了!
「放過我吧!」她哽咽地說。如何開口告訴他,她平凡得配不上他啊!
「即使我掏出整顆心,你依然不為所動嗎?」恭成人推開她,想在有限的視力內看見她,卻只能看到一片朦朧。
真能不為所動,就不必煞費苦心了。江君咬痛了自己的唇。
「莊主,秦莊主來了。」門外傳來僕人的通報聲。
「請他進來。」恭成人沉著臉說道。
江君低頭整理衣物,驚魂未定地扯平已撩至大腿的長衫。不能再與恭成人獨處了,否則總有一天,他熱情的雙唇會發現所有真相。
「江君,秦大哥來了。」朱媛媛紅著臉走進來,卻不敢看向江君。
「你睜開眼睛了!你看得見了嗎?」秦穆觀激動地上前拉住好友的手。
「還無法看見。」恭成人感受到老友的熱情,臉上的嚴峻卻不曾和緩多少。
「我這無能大夫還沒能醫好他的眼睛。」江君解嘲地說,想化解自己和恭成人之間的僵硬氣氛。
「你才不是無能大夫呢!」朱媛媛直覺抬頭看問她,卻在看到江君那兩片濡濕的紅唇,自個兒先心虛地紅了臉。恭成人親了江君的嘴,就像剛才秦大哥親了她的嘴一樣。
江君看見她突然紅了臉,心裡約莫猜到了真相。老愛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媛媛,定然是看到了剛才她和恭成人發生的事。
於是江君的臉頰也紅了起來。
「怎麼了?」恭成人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大略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示威意味地朝江君拋去一個微笑。
「這屋子稍嫌熱了一些。」秦穆觀的目光在那兩人之間來回地打量著。
「江君要和朱媛媛成親,你知道嗎?」恭成人微瞇著眼對秦穆觀說道。他看到兩團人影在他面前飄動,似乎是一個高大的人影摟著另一個嬌小的影子。
「我知道。」秦穆觀將他的暴怒全看在眼裡。
「你不反對?」恭成人怒氣騰騰地問道。
「這是媛媛的決定,我不干涉。」看出恭成人的痛苦,秦穆觀明白了江君的用心,江君是想快刀斬亂麻吧!「畢竟媛媛與江君認識的時間比較久。」
江君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
「搞什麼鬼!」恭成人的表情更加獰惡,而朱媛媛則更加縮進秦穆觀的懷裡偷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真的不在乎朱媛媛,你又何必摟著她……」
他話尚未說完,便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視力愈來愈清楚,他看到一個高個身影的旁邊緊偎著另一個嬌小的黃色影子。
該死!他看得清顏色了!
恭成人的頭立刻轉向江君——那是一片淡灰色的雲。他激動地上前一步,卻發現那片淡灰色的雲正慢慢地後退。
江君在閃躲他!他的眉頭愈攢愈緊,臉色也接近風暴的邊緣。
「好久沒聽你這麼大聲說話了,足見精神不錯。」看出好友臉上的怒火,秦穆觀在心裡歎了口氣,恭成人是很固執的。「江君和媛媛的婚事,既然媛媛都開口了,我便不反對。有時候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你還真是豁達啊!」恭成人出言譏諷道。
秦穆觀如何能將這一切說得如此雲淡風清?秦穆觀是喜愛朱媛媛的,這一點他十分肯定。這件婚事並不合理。恭成人攢著眉頭思量著。
他所能想到合理的解釋是——這是一場騙局。
恭成人的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精亮的黑眸在合上之前,再度打量著朱媛媛倚偎在秦穆觀身旁而非江君身邊的景象。
他的嘴角忽然噙著一絲冷笑,「成親就成親吧,就在長安的恭莊擺宴!」
他倒要看看江君是否真的敢把朱媛媛迎入恭家的大門。
* * *
*長安 松柏恭園*
江君領著連秋月走向恭成人的房間,沿路已將這些時日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包括她與媛媛假訂親的事。
「為什麼不告訴恭成人實話?」連秋月凝視著她問道。其他三個徒兒都有了好歸宿,她自然不希江君孤獨一生。
「拖久了,就沒有勇氣開口了。」江君深吸了一口松樹的清香,並未多談。
「如果沒有情愫,就不會不敢開口了。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否則師父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連秋月拍拍她的肩膀說道。
「師父,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不關您的事,您不需要自責!」
「當年若不是我的主意,你不需要以這種顛倒性別的裝扮生活,整整十年。」連秋月語氣裡滿是歉意。
「若我是個女大夫,處處都會引人議論,行動反而不方便,不是嗎?何況,我本來就貌不驚人,裝扮成男子,反倒不會顯得奇特。」江君苦笑聲,「我習慣了。」
「你的這句『習慣』比什麼都讓我傷心。心比容貌重要。你聰明過人,四個徒兒之中,我對你一向偏心。」連秋月誠心地說:「冷蝶、蘭若、媛媛的美麗或許有利於進入達官顯要之家,但是你別忘記,所有的計劃都需要執行者與策劃者,若是沒策劃者,執行者將無所歸依。況且,美麗一向禁不起時間的考驗。」
「然而若沒有執行者,所有的計劃也就無法推動。而美麗雖然禁不起時間的考驗,不過人生卻是很短暫的。」江君朝她一笑,「謝謝師父的安慰。」
連秋月對於她的反應敏捷,也只能歎了口氣,只求恭成人能識得江君內在的光華啊!
「師父,我治療了幾次,原該有起色的。他的睛明穴也有反應,可是眼睛張開來卻還是看不見。」江君在推開房門前,低聲地道。
「出去!」恭成人一聽到有其他人的聲音,立刻粗聲道。
「讓師父著看你的眼睛吧。」江君凝視著他,不明白他此時正在想什麼?
「不需要。」恭成人板著臉,固執地拒絕。
江君走到他身邊,低聲地說:「這是我欠你的,讓我安心地把這人情債還清吧。」
他陡地扯住她的手臂,「你欠我的不是這個。」
「我只能還這個。」江君一指一指地板開他的手指,在看見連秋月瞭然的眼神後,她只是黯然地低下頭。
一旁的連秋月看著恭成人,不由得在心中驚歎了聲。左臉的長疤強調了恭成人五官的俊美,這樣細緻的絕色容貌是連女子都要慚顏的。
然而,站在恭成人身邊的江君卻奇異地不曾被他搶走任何風采,江君的柔和補足了恭成人的嫉俗——世間絕沒有更匹配的兩個人了。
「江大夫,這裡有些東西要送到你房裡,你可以出來瞧瞧嗎?」王明德在外頭揚聲喊道。
「我馬上去。」說完,江君回眸凝視著恭成人,對他的歉意一直壓迫著她的胸口。明知道他怕孤獨,卻仍是要置他於孤單一人。她打算在他返回荷園時即刻取消婚禮,並先行返回出雲谷。
「讓師父治療你的眼睛,好嗎?」她輕聲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求你!答應我好嗎?」
恭成人沒有回話同意或拒絕,神情是冷淡而不悅的。
江君的手指溫柔地輕觸著他的眉睫之間,「我希望你可以看見。」
「你的關心真是讓人受寵若驚。」恭成人側過頭避開她的碰觸,出言譏諷道。
江君歎了口氣,知道他心裡的不愉快,因此沒和他爭論什麼。她抬頭對連秋月道:「師父,有勞你了。」隨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