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可以去休息了。事情明天再處理吧。」恭成人的聲音從屋裡傳出,聽得王明德一愣。
莊主說很好?那麼昂貴的貨物被劫了,好在哪裡?
王明德不明所以地看著江君,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沒想到卻在江君的臉上看到一個釋然的微笑。
「你快回去休息吧。」她催促道。
「可是……那批貨物……」他們都瘋了嗎?還是全睡迷糊了?王明德很認真地看著她,卻只能看出她挺「開心」。
「明天再處理這件事,莊主都不緊張了,你何必緊張呢?」江君輕聲說道,轉身關上了門,重新回到溫暖的室內。
「噢。」王明德摸摸頭,被他們的舉動弄得糊塗了起來。真怪!
江君抬頭看見已坐起身的恭成人,不自覺地朝他走了過去。
「貨物在武林大會開始的第一天就遇劫了,從西北那邊傳消息過來,需要幾天的時間。劉明蝠大概作夢都沒想到,一連串的悲劇會在同時間內發生。」恭成人平靜地敘述著,不激動也不憤怒,面無表情的他就像個玉石雕刻出來的完美人物。「恭喜你了,你這部分的復仇計劃已經完成了。」
「謝謝你。」她努力地在唇邊擠出一抹微笑。真傻!老是忘了他看不見啊!
「沒想到一切會進行得這麼順利,我原以為會更難一些的,我們花了這麼多時間……」她慌亂地想訴說自己的心情,卻在得不到他的任何反應後,頹然地垂下了雙肩。
再度聽到江君低歎了一聲,恭成人發覺自己的心揪成一團。不去理會江君,受折磨的人卻是他自己!
「對不起,吵到你了。」在他的沉默之間,她喃喃自語地轉過身,朝自己的床走去。
「為什麼睡不著?太高興了嗎?你可以娶妻衣錦還鄉,告慰你親人在天之靈了。志得意滿啊!江大夫。」恭成人語帶諷刺地說。他聽到了江君輾轉反側的聲音。
「我……我只是有些不能置信罷了。」江君猛然回過身,卻無法從恭成人的臉上看出任何一絲的情感,她只得乾笑一聲,「你早點休息吧。」
「過來陪我說話。」他突地這麼說。一個人在脆弱之時,往往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江君順從地走到他身邊,靜靜地坐下。她不想一個人。
「你不開心。」他語氣肯定的說。江君正處於心慌意亂之中,否則他不會在這麼深的夜裡還敢坐在他身邊。
「是的。」她扭絞著手指,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就靠著我休息。」恭成人拉著她枕在他肩上,聽到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果然,江君沒有反抗。
「我不能靠什麼人,我只能靠自己。」江君虛弱地說,卻沒有拒絕他。冷蝶有沈拓野,蘭若有官法昭,媛媛有秦穆觀,而她……什麼都沒有。
「難道我還不足以讓你信任?」恭成人低沉地問道。
「我信任你的。」她閉上眼睛,覺得一顆惶惑的心正逐漸安寧。
江君感到眼眶正在發熱,她的手被他緊握著,她的身子被他擁著……她感到自己被深深呵護著!
「以後有什麼打算?」
「等劉明蝠的產業垮了,走投無路時,師父會在出雲谷手刃他,以祭告那些亡魂的在天之靈。」江君側過頭,輕聲呢喃道:「我該怎麼報答你?」
「用我希望的方式報答我。」恭成人的手環上她的腰。
「我只能用我可以做到的方式報答你。」她睜開雙眼,伸手撫摸著他的眼。「讓我治療你的眼睛吧。」
「治好了我的眼睛,你就打算離開?」恭成人強忍著怒氣,緊握住她的手。
「也許我治好了你,你就不會需要我了。」這樣的一個翩翩美男子,一旦看得見啊!江君深情地凝視著他。
「不會有那種時候。』」他話氣篤定地說。
「我真希望自己像你,對任何事都能如此果決。」
「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他的手拍撫嬰孩似地,輕摸過江君的背。
「那就讓我醫治你的眼。」醫好了,我就了無負擔了。江君在心中狂喊著。
房裡爐火燒得正旺,恭成人卻感到懷中的人顫抖了一下,他緊緊地擁抱著這柔軟的身子,雙唇狂野地吻過她的臉。
「別這樣。」江君伸手摀住他的唇,就怕他的唇又亂了她的心神。「答應我的要求,好嗎?」她輕聲細語地要求道。
恭成人歎了口氣,親吻了下她的掌心,「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我們……休息吧。」江君羞怯地閉上眼,身子縮在他的懷裡。
就當這樣的夜晚是今生唯一的一場美夢吧!
第九章
真是神奇!朱媛媛躲在門邊對著屋內的景象驚異不已。
恭成人才舉起手往旁邊摸索了下,江君就把衣服遞了過去。恭成人手才向前一動,江君就知道他要的是毛筆。
哇!看不見還能寫字哩。她在心裡發出一聲讚歎。
「幾天前交代你的那件事辦好了嗎?」恭成人開口向榻下之人問道。
「什麼事?」王明德的表情有些疑惑。這幾天莊主至少交代了十件事。
「我想莊主說的是西北拓點的事。」江君在恭成人不耐煩之前,接口道。
王明德恍然大悟地開始說明。
莊主與江君兩人的默契極佳!一群長老把這情形看在眼裡,只怨江君為什麼不是個女子,否則這兩人豈不是一對天生佳偶。
「好了,全下去吧。」恭成人一揮手,揉了揉自己的頸子,突然警覺地問:「誰躲在門口?」
「是我啦!」朱媛媛衝進議事廳,直接扯住江君的手臂。「江君,吃飯了。」
她已經在荷園住了一個月,喜好廚藝的她每天變換新菜色,而江君則試著醫好恭成人的眼睛。
「別吵,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江君拍拍她的頭,完全不在意朱媛媛膩在她的身上。
朱媛媛打量著恭成人,這兩人應該算好朋友吧。可是看起來又不像好朋友,反正氣氛就是怪怪的。前一陣子,恭成人整天板著一張臉,連話都不肯跟江君多說上半句,但是這幾天他又開始對江君很好。她不解地皺皺鼻子。
「許家莊的事情,你覺得該怎麼處理?」恭成人問道,並不樂見有人打擾這樣的靜謐。
「我認為應該把許家莊惡意囤貨且不付貸款的事傳到全國的商行,並擺明姿態的說,凡是與許家莊做買賣的商家,就別想做恭莊的生意。」江君看到他的茶喝完,側身又為他倒了一杯,順著看了下暖爐的火是否夠暖。「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該休息了。」
「你不用那麼急著去吃飯。」恭成人神情頗為不悅。
「我也煮了你的份啊!」朱媛媛說道。看到恭成人又板起了臉,她朝江君吐吐小舌,恭成人真是喜怒無常!
「媛媛,你先去把飯菜布好。我替莊主看完眼睛後,馬上就過去吃飯。」
朱媛媛聽話的點頭,待她離開後,江君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帳本。
「我幫你看眼睛吧。」這是第十幾次替他著眼睛了,然而每次這麼靠近他,她仍有些心慌。
兩人之間,經過那一夜,是避免談論某些話題的。
「嗯。」恭成人坐在原位,等待那淡淡的體溫接近他。江君連體溫都不冷不熱的,就像兩人這些天的相處。
「張開眼。」江君緩緩走近他,心頭仍是一陣小鹿亂撞,她俯身接近他的臉龐。
他有一雙美麗的眼睛。
「眼睛有感覺嗎?」她的指尖按著他眼角的睛明穴,順勢壓向他的眼眶、鼻樑,又上移至眼角。
「沒有。」恭成人閉上眼睛,以躲避刺眼的光線。
其實分辨光亮明暗對他而言,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已經能夠區分白天與黑夜了。
可是他沒有告訴江君。不說,江君才會留在他的身邊。他知道江君的責任感。
「那就再做治療吧。以你的脈絡看來,不應該看不見啊!」況且她已經幫他做了這麼多天疏經通氣的功夫。江君有些洩氣地說:「我應該找師父來……」
恭成人打斷她的話,「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治療。」
「這是為了你好啊!」她邊說邊拿起銀針刺向他的風池,光明、瞳子等穴道。
突然,一陣令人想嘔吐的疼痛感來,讓恭成人皺了眉,他握緊雙手,忍住眼睛部分傳來的漲痛。
「你有感覺了!」江君盡量讓自己的口氣雀躍,以掩去胸口的落寞之痛。「也許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視力了。
她抽回銀針,靜靜地看著他。原來自己還是有私心呵!她居然希望他可以晚些看得見,如此她方可多掙得一些和他的相處時間啊!
「你聽起來不是很開心。」
「那是因為你好嚴肅。」她的手撫上他的五官,手指狀似按摩實則是流連在他的臉部輪廓上。
「想見的人總在我看見時離開,我該奢望什麼?」他的眉宇之間充滿了落寞。
「人生原本就是充滿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