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應該快醒來了,秦文的解毒丸對付這種江湖騙子的迷藥是綽綽有餘。
「哈秋!」
朱媛媛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發癢的鼻子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你……似是誰?」她猛然坐起身,頭卻撞到牆壁,「哎喲!好痛!」
「不要緊吧?」秦穆觀的大掌扶住她的後腦勺,拇指輕揉著她撞到的地方。
朱媛媛張著嘴,傻呼呼地看著眼前的儒雅男子,她抓了抓鼻子,一臉疑惑的問:「我是不是見過你啊?」
「方纔在二摟食堂中見過一面。」秦穆觀挑起一眉,等著她對自己被下藥迷昏一事提出疑問。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剛才笑得很好看的那個大哥。」她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
「剛才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秦穆觀看著她臉上的笑靨,對她的漫不經心頗為詫異。一個姑娘家被陌生男人抱到房裡,不是應該驚慌失措嗎?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在吃飯嗎?為什麼現在躺在床上?那個黃鼠狼大哥呢?我只記得我剛剛很想睡覺。」朱媛媛仰著臉不解地望著他,「可是我昨天睡得很飽啊!」
「你是第一次出遠門吧?」秦穆觀的臉龐掛著淡淡的笑容。這個女孩的單純還真讓人啼笑皆非!
「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出遠門?是不是因為我累得在桌子上睡著的關係?」朱媛媛好奇地盯著他看。
習慣下令的人都有種威嚴,這個大哥哥和江君一樣都是領頭髮號施捨的人吧,雖然他的眼睛和微笑看起來很溫柔,可是那種無形的權威感還是存在的。
「一個連自己的飯菜及茶水被壞人下了迷藥都毫不自覺的小女孩,找當然能猜到你是第一次出遠門了。」
秦穆觀冷靜地看著她如他所預期地驚跳起身。
「下迷藥?!為什麼要對我下迷藥呢?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呀!」朱媛媛大叫著,嬌小的身子在半跪起身後,才與他的視線等高。
「長安惡人不少,縱然官府明文規定不准販賣人口,但還是會有一些不肖之徒趁著女人、小孩落單時,誘拐了去賣掉。」他拍拍她的頭,像安撫一個五歲孩童。
「他……要捉我去賣!」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連眨了好幾下,才接受這個消息。可是人又不是雞鴨,怎麼可以賣來賣去呢?
「他見你一個年輕女子落單,所以才動了惡念,我一直坐在旁邊,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很清楚,」說著,他突然皺起眉,「你實在太大意,他隨便端盤菜給你吃,你就乖乖地吃了,萬∼裡頭是要人命的毒藥呢?」
「那盤雞肉很難吃,我吐出來了。」她無辜地看著他。
「雞肉你是吐出來了,可是那杯茶,你倒是喝光了,不是嗎?」面對她的稚嫩,他有種父親教訓女兒的感覺。
秦穆觀歎了口氣,走到桌邊倒了杯水。
「茶是小二哥端上來的啊!」朱媛緩坐在床沿,一雙小腿晃啊晃的。
「別人可以趁你發楞的時候,把迷藥放進去啊。你都已經著了那個惡人的當,怎麼還不相信。」秦穆觀拿著杯子走到她身邊,「喝點水潤潤喉。」
「謝謝。」朱媛媛接過杯子,一口氣全喝進肚子裡。
「唉!」秦穆觀看著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只能長歎口氣。
她兄長根本不該放她一個人落單的。
長安街上的狗都比她懂得人情世故,至少那些狗懂得趨吉避凶,而她卻單純得連一點戒心都沒有。
「我叫什麼名字?我從哪裡來?是做什麼生意的?」他突然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嘛!」朱媛媛笑看著他問:「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你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倒給你的茶全喝完了。萬一我在茶裡下了毒,你指望誰來救你?」秦穆觀認真地質問她。
朱媛媛望著他一臉的嚴肅,唇邊的笑意慢慢斂起。
她委屈地抿著唇,如同她每一次被人責備一樣地低著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需要道歉。我不是罵你,我只是希望你小心一些。你瞧,我才剛警告過你,你還把我倒給你喝的茶全喝光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你不該這麼輕易相信人。」他放柔了聲音說道。
不知她是否已經許配給人?念頭才一動,秦穆觀立刻在心中斥責自己: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劉宛柔和何心瑜還人夠你煩心嗎?
「大哥哥。」朱媛媛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兩道柳眉微蹙著,「茶裡真的有毒嗎?」
「當然沒有。」
「那你就不用生我的氣了,反正你是個好人,不會害我,我喝了你的茶也沒有中毒,這樣不是很好嗎?」
朱媛媛快速地把話說完,然後用一雙期待的大眼看著他。她喜歡這個大哥哥,她不希望他討厭她。
聞言,秦穆觀只能震驚地看著她,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思考模式和七歲小孩無異,她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怎會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她難過地說。
「換成別人我真的會這麼覺得。」他伸手拍拍她的肩,給了她一個笑容。
「真的嗎?那我們就是朋友羅?」朱媛媛一高興,小手不自覺地抓住他的大掌。
「是。」秦穆觀情不自禁揚起唇角,目光流連在她的酒窩上。
「少爺,我們該離開了。和恭莊主約定的時辰快到了。」秦文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我馬上出去。」
「你要走了啊?」她的小臉垮了下來,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放。
「是的,我有筆生意要談。」她的氣息吐在他的頸側,秦穆觀乍然發覺兩人不合禮節的親暱姿態。他抽回手,卻放縱指尖滑過她細嫩的臉頰。
「等你兄長回來,要他帶著你來拜訪我。在他還沒有回來前,你乖乖待在房裡,我會讓小二送飯菜給你。」
說完,他轉身走向房門,對於自己方纔的舉動甚是懊惱。他在做什麼?輕薄一個初次見面的姑娘嗎?
「去哪裡找你呢?找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朱媛媛跟著他走到門口,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麼突然凝重了起來。
秦穆觀推開門,禮貌地對她點了下頭,客氣地說:「姑娘請留步。」
「留步?」原本打算跨過門檻的朱媛媛,在聽見他的話後,兩隻腳倏地定在原地。
她看了門檻一眼,又瞄了下自己的足尖,然後抓著裙擺乖乖地站在門內。兩人中間的門檻像是棋盤上的楚河漢界。
秦穆觀忍住唇邊的笑,微低下身與她相望,「替我轉告令兄,請他有空至青龍山莊一聚,就說秦穆觀等候兩位的大駕。」
話一說完,他轉身與秦文、秦武一同離去,而門內那個佇立在原地的嫩黃色小人影,則是緩緩地跌坐到地上。
「我的天……」朱媛媛抱著發軟的腿,呆坐在地上。
他是秦穆觀?他居然是秦穆觀!
秦穆觀是「朱媛媛」的未婚夫啊!
第三章
青龍山莊外,有兩個人影正站在樹蔭下竊竊私語。
身量較高的年輕人五官端正,著了一身灰色袍衫,雙手交插在胸前,靜靜的站著。相形之下,另一個嬌小的淡黃身影就顯得活潑而好動。
朱媛媛一雙繡鞋不斷地踢著地上的泥士,雙眉微蹙,菱形的嫣紅小嘴不停地蠕動著。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穆觀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生大火,爹娘都過世了。奶娘救了我,臨終前吩咐她的兒子……」她仰起頭看著江君,「奶娘的兒子就是你。」
「我知道,你只要把你自己那一部分記好就可以了,不必擔心我,」江君不耐煩地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他們已經在青龍山莊外站了一個時辰。
「奶娘臨終前吩咐兒子一定要帶我來找泰穆觀,因為秦穆觀是我未婚夫婿,因為我娘……唉!」朱媛媛跺了下腳,整張小臉皺成一團,「我說不下去了啦!我本來就不會說謊!要是被拆穿怎麼辦?他們一定會拿掃帚趕我出去的,旁邊的人還會朝我吐口水!吐口水很髒的,我不要!」
她捉著兩條長辯子無助地瞪著江君。
「你不要把長安街上看到的那一套全搬出來,那是別人拿來對付小偷的,你又不是小偷,你擔心個什麼勁?」江君不以為然地睜了一聲,但是卻不曾說一句重話責備她。
媛媛已經夠緊張了,不需要別人再火上加油。
「我不是小偷,但我是個騙子。我明明不是那個『朱媛媛』;我卻要騙人家我就是那個『朱媛媛』。」她咬著辮子尾巴,一臉的不知所措。
「沒人知道你不是那個『朱媛媛』。師父的妹妹十年前就已經過世,唯一能夠證明你是那個『朱媛媛』的東西是一隻玉鈴當,而那隻玉鈴鐺現在正掛在你脖子上。」江君掏出一把糖果,遞了一顆到她嘴邊,「嘴巴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