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臉紅個什麼勁!」蕭柏文來回瞄著盛子薇及望著她發愣的呆兒子,打趣地道。
「我沒有臉紅。」盛子薇用手碰了一下臉。
「如果你沒有臉紅,那我兒子幹嘛好像看到一顆香甜的富士蘋果一樣地盯著你?」蕭柏文坐了下來,咧咧嘴角。
「我……」口拙的她無法反駁,因為她一抬頭的確望見蕭君約癡癡的注視。
這下子盛子薇真的紅了臉,而且紅到耳根子去了。她直覺地退了兩步,焦慮於眼前兩個男人的炯炯目光。
「爸,你別嚇壞了子薇,她很害羞的。」蕭君約察覺她的退縮,低聲阻止父親的調侃。
「蕭怕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介意。」蕭柏文也瞧見了盛子薇有些膽怯的樣子,開口緩和氣氛。
「沒關係。」盛子薇輕輕搖頭,發現在蕭柏文閱歷已足的眼中閃著幽默的光芒。
她一向把生活過得有些嚴肅,也分不清楚別人是認真或在開玩笑,這要歸咎於她與外界的接觸過少及生怕受傷害的心理。她低下了頭,望見散落一地的電玩卡帶,開心地對蕭君約道:「你也打電子遊戲機嗎?」
「是我老爸在玩的。」蕭君約看著他父親,有些莫可奈何。
「怎麼?我不能玩電子遊戲機嗎?」蕭柏文指責地看著兒子。
盛子薇笑逐顏開地插話,「我也喜歡玩,最近出了一套賽車遊戲很有趣哦!蕭伯怕玩過了嗎?」
「哈!我遇到知音了。」蕭柏文快樂得像個大孩子,精明的眼中閃著興奮。「那套遊戲我早就訂了,可是還沒送來。」
「我那裡有一套,下回拿來給蕭伯伯。」盛子薇淺淺地笑道。
「好好好。」蕭柏文點著頭,看向兒子,「你杵在那裡做什麼?不是要拿東西給人家看嗎?」
「哦……這就是「KodakNo.5folding。」蕭君約獻寶似地將相機遞到盛子薇面前。
自他的手中接過了相機,盛子薇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多麼近距離的真實接觸,KodakNo.5folding真的安穩地捧在她手裡,不再是死板的圖片,她的手指滑過有些冰涼的外殼。
「這台相機保存得很好,你看它的鏡頭……」
蕭君約愉快地對盛子薇介紹這台古董相機,而蕭柏文則是微笑地走回樓上。
他兒子戀愛了!
「蕭伯怕,你已經輸了四十盒巧克力。」盛子薇放下手中的遙控器,白皙的臉上滿是笑意。
「什麼?!你一定作弊!」蕭柏文仍不置信地盯著電視螢光幕中自己被殲滅的城堡。
和盛子薇比賽,他從來沒贏過,虧他還老向兒子自誇有多厲害。事實上,他已經輸給這個柔美秀麗卻又無比聰敏的女孩四十局了。
「蕭伯伯,不可以賴帳哦。」盛子薇抿著嘴笑。
自那日到過蕭家之後,蕭君約幾乎每個星期都會變出一台古董相機,於是盛子薇陸陸續續地拜訪蕭家數次。
原先她前來是想打探蕭家的地形,可是事情到後來卻變得單純,蕭柏文的熱好電玩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蕭柏文在放下台灣的水晶事業到美國靜養後,竟迷上了另一種競爭--打電子遊戲機。也因此,盛子薇和他成了忘年之交。
對她而言,能和她向來悚懼的男人正常的相處,就是跨出成功的第一步。她與蕭柏文的相處時間及交談話題,甚至比和蕭君約來得長、來得深,這也許是因為蕭柏文有著像她爺爺和父親一般的正派眼神及磊落的行事風格。
「奇怪,怎麼又輸了?」蕭柏文仍懷疑地盯著螢光幕上冒著煙的城堡廢墟,「子薇,老實說,你是不是在遊戲機上動了手腳,否則我怎麼會連輸四十局?」
「我沒有。」盛子薇輕聳了下肩,搖著頭輕嚷道:「蕭伯伯,願賭服輸哦!」
快門「喀嚓」的聲音讓坐在木質地板上的盛子薇和蕭柏文同時回過了頭。
「蕭大哥,你不要老拍我嘛。」
在胡紫筍的心理輔導之下,盛子薇已能較為自然地與男性相處。就像現在面對著對她呵護備至、像個大哥哥一樣的蕭君約時,她不再表現得那麼拘謹。
但對於他有意無意間的凝望,盛子薇選擇迴避,她害怕別人過度注意自己。
「子薇,你跟他收費啊!」蕭柏文在一旁起哄,「收貴一點,他以後就不敢拍你了。」
「我該收多少呢?」盛於薇很認真地想著這個問題。
倒不是她真的喜歡報酬,而是不大習慣隨時有人拿著相機對著毫無防備的她,猛按快門。
望著盛子薇困惑地半攢起眉,一旁的蕭柏文再度出主意。「我看,就收二十盒巧克力好了,這樣應該很合理。」
「老爸,你少出餿主意了。是你自己想吃巧克力吧?」對於年紀愈大,餿主意愈多的父親,蕭君約只能搖頭興歎。
蕭柏文在年初做了一次身體檢查,醫生囑咐他要少吃甜食,只是在蕭君約的嚴格執行下,蕭柏文仍然我行我素。醫生警告他不能「吃」甜的,他就「喝」甜的,冰箱中的可樂、汽水九成九都是他以招待客人為名,而行一己之私的證據。
「天啊!六點半了,我得去接白花油了。」盛子薇匆促起身,趕著去接打疫苗的愛犬。
「我陪你去。」蕭君約主動地說。
「不用了,你陪蕭伯伯打電動。」
盛子薇步出了蕭家大門,鑽進了她的白色小豐田。
沿途,盛子薇一直沉著臉,一如這些天來獨處時的表情。
有人在監視她!
打從這星期起,每當一個人時,她就項背發麻,受窺視的感覺盤據心頭,揮之不去。
她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伸出左手撫平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她在美國的朋友屈指可數,況且平索深居簡出,和一般人都不可能有任何過節了,更何況是一些特殊人物。
可這名躲在暗處的不明人士,跟蹤的技巧優異得一如職業狙擊手!
每當她以為自後視鏡中看出什麼端倪時,那種被監看的詭異感覺就會倏地隱沒,讓她幾乎要懷疑剛才的恐懼,只是一時虛驚。
種種關於電影中變態狂魔的印象,及令她作嘔的兒時不堪記憶,一古腦兒地襲上了心頭。
究竟是誰在跟蹤她?
把車停在獸醫院前,盛子薇蒼白著臉步下車,又回想起那張與父親相同的臉孔,但是個性卻有雲壤之別。
「汪汪!」白花油隔著玻璃窗對著主人大叫,棕白相間的尾巴興奮地搖擺著。
盛子薇進了門,打開籠門,白花油一躍而上地撲到她懷裡。
白花油的舉動讓她一陣窩心,望著白花油黝亮的眼珠低喃道:「有你在,我就不必怕那個跟蹤我的壞蛋了,對不對?」
她一邊對狗兒說話,一邊向櫃檯打了聲招呼,然後步出大門走向車子,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牛皮紙袋壓在雨刷下。
她盯著那紙袋,上頭一個字都沒有,只是一個最普遍不過的牛皮紙袋。
偷窺的人開始行動了嗎?
盛子薇克制住心頭的軟弱,拿起紙袋,打了開來……
噁心的反胃湧上了喉頭,她不支地蹲下身體,靠著車子乾嘔。
是盛偉華!那個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禽獸叔叔!
盛子薇火燒似地丟開手上的照片,眼睛卻無法離開那些猥瑣、下流的變態畫面。
照片中的女童衣物襤褸,肢體被繩索捆綁成奇怪的姿態,一望即知拍攝者的人格異常,曾對女童進行暴戾虐待。
照片上頭還用紅色墨水寫著斗大的中文字--滾回去!
「汪!」白花油靠到主人身旁,警戒地左右張望。
「是他!是他!」盛子薇抱緊了白花油,蜷著身子,彷彿回到了當年的黑色恐怖中。
撐著身子鑽進駕駛座,她癱伏在方向盤上,失控的淚水決堤而出。
小小的車廂內,盛子薇哽咽的啜泣聲,伴著白花油有一聲沒一聲的低嗚,形成令人幾乎無法喘息的悲傷氣氛。
上天怎能讓盛偉華再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是那麼努力地想要讓自己正常過日子。
在台灣時,至少有家人在身旁陪伴、守護,安撫她那永難磨滅的不安。
現在的她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人可依靠。
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盛子薇站在入境室門前,就是缺乏走出去的勇氣。「近鄉情怯」就是這種混合了軟弱與溫柔感動的悸動吧。
他,會來嗎?
你在期待些什麼呢?盛子薇捫心問著自己,舉起手將頭髮全數撥到左惻。
一個在新婚第二天即逃離的妻子,是沒有資格要求什麼的。
只是,縈繞在心頭的牽絆,怎麼揮之不去呢?
對於高瑜,對於他們之間,早就知道分離是必然的結局,何以還是如此記掛?
「小姐,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一名機場的服務人員,也許是見她佇立過久,好意地上前詢問。
「不用了,謝謝。」挺起背脊,她勇敢地步出入境室,走進了接機人潮洶湧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