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是很膽小的。
回憶總是美好的,現實卻不一定完美。她怕再見面時他會怒目相向;她怕他早已忘記高中時的那段純真的愛情;她怕他的身旁早已有著新的感情;她怕的事情好多好多,所以她找了好多好多的理由不去見他!
「和我說話。」他孩子氣的要求。
「我會一直說。直到你叫我閉嘴為止。」她握著杯子突然問道:「你去讀日本那所專門學校了嗎?」
「當然。」衛洋平停止手上的動作,回過頭望著她臉上的凝重。
「那麼我就從這裡說起吧!不要回頭看我,懺悔的人都需要一點勇氣。」
見他轉過身去,她才靜靜地述說:「我想你一定覺得我很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和你吵了一架,找了個早已不成問題的問題來和你爭吵——原來分手不需要太多理由,只需要堅持。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分手嗎?是因為那天你說的話。」
望見他的背影僵直起來,卻遵守承諾的沒有轉過身,她才接著說道:「你沒有說錯什麼話,而是我不要你因為我而失去夢想。你知道我媽媽有肝炎與精神耗弱的疾病,但你卻不知道治療她的疾病、讓她安心的靜養需要多少花費。你太熱心、太保護我,你會把所有的錢都拿來資助我,但我怎能讓你那樣的為我付出呢?那時你還那麼年輕,才十八歲啊!」
她深吸口氣繼續說道:「我想你一定找過我,在發現劭光與我同時失蹤時。但是,你並沒有找到我們,否則你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的。我和劭光不是故意耍花樣,大玩換名字的遊戲,我們是不得不換——那個生下我們的男人賭輸了一百多萬,他給了討債公司我和劭光的名字。我們兩個長得都不差,一個可以當妓女,一個可以當牛郎,一門雙傑。哼!」她冷笑著,握緊自己的手臂,為著心頭上的寒冷。
衛洋平將手中的青菜梗捏碎成泥,倏地轉過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擁住她嬌弱的身子。「你該死的說什麼懺悔!該懺悔的是那個渾球!」
「你答應我不回頭的。」眼淚掉出了眼眶,滴落在手掌之上,夏雅妮卻笑了。「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流不出眼淚來了。九年前的我,看電影時很容易哭;九年後的我,即使眼眶直髮熱,淚卻再也掉不下來。」
衛洋平心疼的吻掉她的淚珠,輕柔的捧著她的臉龐,「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是一樣的,一樣是那個率真的夏雅妮。對我而言,你一直是你。」
「不一樣了,九年後的我結過婚,媽媽也過世了。」夏雅妮環住他的腰,哽咽的說。
「伯母……去世了?」他輕拍著她的肩,與她一同哀悼。
「她走時,我和劭光並不難過。離開你半年後,媽媽就因為長期吃藥,而引起了腎衰竭。除了肝病之外,她還需要洗腎,那樣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會嫁給文生,就是因為他在美國是個著名的腎臟科大夫。」
「他人好嗎?」衛洋平抬起她的下顎,撫平她皺起的眉心。「你愛他嗎?」
「他只是喜歡我,如同我只是喜歡他一樣。他大我七歲,娶我是因為該結婚了,他的人生就是一張規律的計劃表。嫁給文生,代表了母親的醫護有保障,代表了我和劭光可以遠離台灣。所以……我嫁了。結婚一個星期後,他帶著我們三人到了美國。其實,他也是個傻瓜,以他的條件,何必買一送而呢?」她握著衛洋平的手,偎在他懷中。
說起往事,她並沒有想像中的激動,也許是因為身旁有他吧!
「你在美國過得好嗎?」才吐出的問句,他卻不容她回答的堵住了她的唇。
他誘惑的吮著她的唇舌,似乎要逼出她呻吟一般的擁吻著她,「他是否也這樣吻你?」
「你吃醋啊?」她酡紅著頰,雙眼泛著嫵媚的光彩。
「嫉妒死了。你的唇、你的身子應該只有我可以碰的!我先告訴你,我會是個醋桶丈夫。」
「關我什麼事?」她輕哼著,嘴角的笑卻洩露了心中的喜悅。
「以後我的事就全都是你的事了。文生擁有你多少,我就要加倍擁有。」他霸氣的坐到椅子上,把她抱上自己的大腿。
「我們結婚一年就離婚了。」她控訴的盯著他的臉,「你這個黑心腸的男人,你竟然在笑!」而且還笑得十分燦爛。
「我知道該投以遺憾的心情,可是我真的好高興啊!」他抱起她在廚房中繞著圈圈,爽朗的笑聲灑滿了一室。「想到他只擁有你三百六十五天,而不是好幾個三百六十五天,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頭昏了!你這個瘋子。」她尖叫著趴在他的肩頭,邊笑邊喊,「我手術的傷口才痊癒沒多久,你別繞圈子繞得我肚子痛、眼冒金星……」
衛洋平立刻停住了腳步,緊張兮兮地望著他,「什麼手術?傷口在哪裡?是不是你的胃?早告訴過你三餐要定時吃,從來就不聽,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呢?你這個樣子哪像二十九歲的人嘛——」
「停停停!」她大叫了數聲,才止住了他的嘮叨,「衛媽媽、衛婆婆,拜託你停下你那機關鎗一樣的訓話好嗎?我的手術與胃完全無關。」
「那與什麼有關?」他連忙把她放到椅子上,像收藏珍寶一樣的小心翼翼。「你坐好,慢慢講。我煮飯給你吃,明天再好好幫你補補身子。」
夏雅妮拉住衛洋平的衣袖,在他走開前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謝謝你。」
怎麼會如此幸福呢?但洋平會願意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接下來即將告訴他的另一項不美好的事實嗎?溫柔守候的他,能無怨尤的接受身體狀況已不再正常的她嗎?他的家人會怎麼想呢?
「你只要用你未來的五十年當謝禮就可以了。」他交代著,「先把果汁喝掉。」
衛洋平走到水槽邊,重新洗了手,開始清洗蔬菜。「手術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他詛咒了一聲,甩著手上的水滴。
「我幫你接電話。」夏雅妮從椅子上跳下來。這是才跨了兩步,她又遲疑的回頭,「可以嗎?方便嗎?」
「你可以直接告訴打電話來的人,你是衛洋平的老婆夏雅妮。」他靠在流理台上,認真的凝視著她。
「哇!」她吐了吐舌頭,笑著跑出了廚房。
「你好。」夏雅妮接起電話,還是想笑。
「喂?」另一端的女聲遲疑了一會兒,「請問是衛洋平家嗎?」
夏雅妮盯著電話,沒料到這麼快就要面對他的「其他」女人。有些不是滋味又沒有立場生氣的感覺很不好。
「喂,有人在嗎?」女聲詢問著。「這是衛洋平家嗎?」
「是的。」她緩緩地回答,一向清脆的聲音略顯低沉。
「你是哪位?」電話那頭好奇的問。
我是衛洋平的老婆夏雅妮。真的可以這樣說嗎?「我是他的朋友。請問您是哪位?」
「你是他女朋友嗎?」女生顯得興致勃勃。
「我不知道。」她瞪著沙發上他的大衣,吁了口氣。
「衛洋平在嗎?麻煩叫他聽一下電話。」女聲似乎很習慣命令式的語句。
「請稍等。」
夏雅妮摀住話筒,朝廚房說道:「你的電話。」
「幫我拿過來好嗎?」衛洋平在廚房喊著。
她遲疑了下,看著無線電話,心裡酸酸苦苦的。她拖著步伐走到他身邊,正打算把聽筒丟給他時,衛洋平卻亮了亮自己濕漉漉的手,同時把頭一偏,暗示她把話筒放到他耳邊。
嘟著嘴,她踮起腳尖,替他拿著話筒。
「喂,我是衛洋平。」衛洋平才聽到那頭劈面而來的高音量,立刻笑了起來。
夏雅妮低著頭,看著爐火上正燉煮的一鍋菜——他動作好快!煮菜這麼快,談感情是不是也這麼快?他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那個女人是誰?
「你那麼好奇,我就偏不告訴你。」衛洋平對著電話那頭說的話,卻讓夏雅妮嚇了一跳。
衛洋平從洗淨的蔬菜之中拿了片番茄,送到她嘴邊。
她張開嘴咬著番茄,耳朵卻敏感的豎了起來。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啊?」電話那頭的女聲大叫。衛洋平做了個鬼臉,連忙把耳朵離開話筒。「衛洋平,你如果不說的話,我就在報上買全版的廣告,連登個三天,就說你亂搞男女關係。」
夏雅妮張口結舌——好凶哦!這個女人和洋平一定關係匪淺。她悶不吭聲的拿起廚房紙巾塞到他手中,讓他擦乾手,自己拿電話。她才不要當電燈泡哩。
他接過了電話,反手拉住打算溜走的她,臉上浮起瞭解的笑容,不顧她的反對,硬是把她抱在胸前。她吃醋發樣子好可愛——鼓著頰,眼睛看上望下瞄左瞄右,就是不看他。
衛洋平按下話筒的擴音系統。
「衛洋平,你開口說話!不然,我叫媽一塊兒大電話給你。」話筒傳出威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