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胸脯,不怕不怕。「小何,妳就不會敲門嗎?人家膽子很小的。」
倘若會把別人的抱怨聽進耳裡,就不是何夭夭了。「妳真的太誇張了。」
「這些都是我自費佈置的,沒花署裡一毛錢。」失戀已經夠讓施逸倫情緒大壞了,因此她並沒有太多心情再裝氣質美女。「如果妳來找我只是為了批評我的辦公室,麻煩下次再來,我最近沒心情。」
「唷唷,這麼凶,人家好怕哦。」氣質美女換人做做看,何夭夭故意模仿她的嬌態,怪聲叫道。
這個模仿為何夭夭贏得一記白眼——來自辦公室的主人。「一點都不好笑。」
「妳就是這樣啊。」何夭夭直言。
「因為人家我就是這種個性的人,妳聽過『東施效顰』這句成語吧?『東施』小姐。」
「我到今天才發現妳有這麼好的口才,『西施』妹妹。」一屁股坐進客椅,何夭夭頗有聊天的興致。
可惜辦公室的主人沒有。「小何,人家今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妳失戀了嘛。」
嚇!她怎麼知道?!杏眸圓瞪向說得極其自然的同僚。
「署裡上至主任檢察官,下至掃地阿婆,全都知道了。」呼!一口氣吹走指甲上沾染的灰塵,她說:「現在大概只有檢察長還不曉得。」
那有什麼差別!「噢,天……」怎麼會這樣?
「地檢署之花失戀是何等大事,妳以為瞞得了人?」
「是誰說的?」哪個大嘴巴?
「事實擺在眼前,還用得著人說嗎?」真是服了她。「誰叫妳什麼地方不告白,偏偏挑在書記官室,妳以為沒有人注意妳和姜靖翔的一舉一動?」
噢!失戀外加成為八卦當事人,施逸倫沮喪到不行。
雪上加霜,何夭夭殘忍地丟出另一項當事人不知道的事實。「這個消息在當天下午從二樓書記官室傳出,不到十分鐘就延燒整棟大樓,現在只差貴陽街上第二辦公室的人不知道而已。」
噢,又一重擊!嬌顏刷下青白相接的淒楚。
「妳來找我是為了讓我更難過的嗎?」真沒良心,枉費她當她是好姐妹。
「當然不是。」
「我就知道……」施逸倫感動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抱住。「我就知道妳是好姐妹,來安慰我的嗎?我就知道妳最好了。」
「本姑娘才沒那個好心,只是要告訴妳別破壞女人的行情。」
啊?破壞行情?
「還有,離我遠點,我不想被妳的胸部悶死,死亡診斷書中死因填上『胸悶致死』很丟臉。」這麼小的個兒,胸部竟然比她大,唔……何夭夭咬牙。
她不是嫉妒,絕對不是,只是覺得比例不對而已。
「妳一定要對我這麼凶嗎?」施逸倫鎖眉,萬分淒楚地俯視美艷的同僚。「人家是妳的好姐妹耶。」
「等妳把自己心愛的人追到手之後再說。」
「他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她說,表情明顯寫著「萬念俱灰」四個大字。
「我倒覺得挺有可能。」何夭夭笑得跟賊一樣。
萬念俱灰中忽現一線生機。「真的嗎?」
「現在討厭妳,又不代表永遠討厭妳。」
一線生機滅頂。「小何,妳在說廢話。」
「人心是會變的。當初楊洛也是擺明著很討厭我,一看見我,臉就臭得像大便,結果呢?我們還不是在一起了。」她是活生生的實證。「就像我,一開始,我還真不是普通地討厭妳,但是現在,我必須承認,我還挺喜歡現在的妳。」
「是啊,皮膚粗糙、毛孔擴張、粉刺增加、眼袋浮腫……」施逸倫細數自己近日加班後的症狀,幽怨地看向她。「小何,我被妳害慘了。」
「會嗎?近日我聽見關於妳的不少好評哩。公訴組的朽木突然變成良材,主任檢察官感動得都快哭了。」
「我也快哭了。」施逸倫哀怨地趴在桌上。
天曉得,她不想當女強人或是什麼正義的化身,也不想在司法界闖出名號、建立何等的豐功偉業。不,她只想為自己找一個愛情的歸處,當個小女人,體會什麼是「心動的感覺」。
偏偏意中人是個正直的工作狂,為了扭轉他心中她的形象,她只好認真工作。結果呢?愛情沒著落,卻養成了準時上班的習慣;更糟糕的是,認真投入工作後,便無法自拔地想起訴每一個犯罪的壞人,把他們送進牢裡,為受害者出一口氣。
噢!她以前不是在乎這些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變了樣?
讀過一件又一件的調查報告,看過一張張受害者的照片,聽過一次又一次姜靖翔宣揚的正義必勝——她想不起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投入工作,只知道一投入就是沒完沒了。
一如她對姜靖翔的感情,剛開始就投入全部,即便已經知道不可能,卻已收不回來。
受他外貌吸引而點燃的熱情,能夠持續這麼久嗎?
即使到現在,都知道不會有結果了,還是收不回嗎?
這些問題深深困擾了她,搞得她心好亂。
「這就叫做心被奪走了。」
「啊?」恍然回神,發現何夭夭用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自己。
「希望吸引他的目光,所以改變自己,做出以往不曾做過的事,或變得不像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才叫戀愛;如果愛上一個人之後還是過著一樣的生活,那才該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對方呢。」
「就算我一開始注意到他、喜歡他,是因為他的外表?」
「也許那是一開始妳迷戀他的原因,但我想這應該不是現在妳仍然喜歡他、甚至愛上他的主要原因對吧?」
「小何。」施逸倫一雙圓眼亮晶晶地朝同僚直放仰慕之光。
見鬼了。「妳幹嘛這樣看我?」
「沒想到平常行為粗魯,被大家在背後說是男人婆的妳竟然有這麼纖細的心思。」真是太令人驚訝了。
這女人……「施逸倫。」
「啊?」
「為了不讓妳對『男人婆』的我失望,我就不客氣了。」
「什——哎喲!」
啪!一巴掌偷襲上施逸倫的後腦勺。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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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地檢署附設的餐廳湧人人潮,或三三兩兩結伴、或隻身一人,大家都在為同一件事情而來——
「老李,一個雞腿飯。」
「老張,我要豬排面。」
「一份咖哩飯……」
此起彼落的點餐聲媲美巢中呶呶不休、嗷嗷待哺的雛鳥,忙得餐廳大廚們揮汗如雨、暈頭轉向。
林品尚在不知名敵人下手前保住自己的咖哩飯,回頭找空位,意外發現不遠處熟悉的背影,和自己一樣,想找個地方坐下吃飯。
「靖翔!」
聽見後頭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姜靖翔半轉過身。
林品尚加快腳步追上他。「我想你最近應該很忙,忙到連準備考試的時間都沒有了對吧?」
姜靖翔丟給他一記疑問的眼神。
「施檢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突然熱中起工作,地檢署上上下下都覺得很奇怪。聽說施檢會有這麼大的轉變是因為——」瞄瞄身邊人,林品尚的表情充滿羨慕與不解。「你為什麼不接受施檢?」
眉峰高聳,表明不想提及這個話題。
在何夭夭身邊待久了,學得一身看人臉色的好功夫,林品尚很識趣地閉嘴,不再追問下去。
但剛跑來湊熱鬧的人就不一樣了。豪氣地拍上當事人肩頭,劈頭就問:
「不錯嘛,剛調來這裡就贏得美人上司的心,還狠狠甩了人家,看不出來。哼,你真行啊,才高中畢業的書記官,惦惦吃三碗公,哼哼。」
「陳檢。」林品尚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姜靖翔則是想起自己剛到職不久,曾經在上司辦公室遇見他;再加上剛才酸不溜丟的語句,不難推想個中真味。
不想惹出事端,供人話柄娛樂,姜靖翔選擇能避則避的應對方式,越過陳福強,沒有搭話。
該死的!竟敢看不起他、無視他的存在!
「你給我站住!」
「如果跟工作有關,我隨時歡迎陳檢的指教;至於其它的,恕我不奉陪。」他沒興趣應和週遭的蜚短流長。
「看上你這種人,甚至倒追還被你甩,看來施逸倫的眼光也沒有多好。也許是快三十歲了,怕嫁不出去,才會糊里糊塗看上自己的下屬……」嘰哩哩、呱啦啦,陳福強開始數落同僚的水性楊花,至少,在他的認定上是如此。
「你說夠了嗎?」姜靖翔沉聲問,臉色愈來愈難看。「陳檢,這裡是公共場合,請注意你的言行。」
任誰都看得出姜靖翔怒火中燒,也看得出兩人體型上懸殊的差距——姜靖翔身形俐落的頎長與陳福強行動遲緩的矮胖——真要打,不難想見誰輸誰贏。
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楚事實,活該欠揍。
「哈!我偏要說!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學歷,鄉下高中畢業的,條件這麼差,有誰看得上你?真要有,看上你的人也有問題,幸好我發現得早,要不然——哼哼。」話尾的兩聲「哼哼」夾帶令人玩味的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