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要我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實現我老爸的心願,然後把她丟在家裡獨守空閨,而我在外尋花問柳,花天酒地?也許最後我會有情婦,有外遇。」他激烈地駁斥。「請問,你能容忍你的丈夫這麼做嗎?」
霧霜沒有答腔。
「選擇逃婚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不希望兩人的結局是以悲劇收場。」
這男子畢竟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霧霜思忖著。「你──哎!說穿了,我還滿佩服你的。至少你能當機立斷,哪像我,畏頭畏尾,不敢改變事實。」
「為什麼?你的情況到底怎樣?」
「我拿了人家的錢,允諾與他的兒子結婚。」她說得很嚴肅。「君子一言九鼎。」
「笑死人了!」姚毅哼一聲。「什麼時代了!還有你這種傻女人堅守孔子那一套。」他拚命搖頭。「像你這種女人鐵定已是稀有動物。」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人,社會道德才會敗落,所以上帝才要懲罰世人。你看,天災、地震頻傳,就是要警告你們這些惡人。」霧霜振振有辭地教訓他。
「哇!不得了!還搬出上帝呢!」姚毅還是一臉悠哉。「我是爛,但你又好到哪?自命清高,自認嚴守舊禮教就是道道地地的好人,結果呢?」姚毅調侃道:「你居然還要嫁給你不愛的人?以金錢為交易,要替肺癆鬼生小孩,這就是你忠誠的下場?」
霧霜的臉一陣黑、一陣白,這些話正說到她的心坎裡,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淒慘可憐的一天。
也許是發覺自己的話太過傷人,姚毅趕緊彌補。「對不起,你就當我是憤世嫉俗的人吧!」
「是的,我作夢也沒想過,我家居然垮了!我的丈夫會是個肺癆鬼──」說到她的傷心處,一陣鼻酸,她又想哭了。
「他們付多少錢「買」你?」姚毅很好奇,究竟對方花多少錢才買到如此動人美麗的女子。
霧霜比個「一」的手勢。
「一百萬?不可能,太少了!一千萬吧!」姚毅微蹙著眉。「一千萬,是不是?」
她搖頭。「一億!」
「一億!」桌上的啤酒差點被震翻。「那你不就是「一億新娘」?」他嗤之以鼻。「哇!你的夫家真有錢。」
「我並不愛錢。錢害垮我家了,害我的父親死了,也害我──」霧霜的眼神好遙遠。
「它是不是也害你無法與心愛的人結婚?」姚毅釋然道。
「在我家未垮以前,我有一個未婚夫。」霧霜苦澀道,但她還未能說完,這男子已幫她接下去了。
「你一定很愛他,只不過現在「門不當戶不對」,他的家人一定會嫌棄你,再加上你又必須還債,所以──」
「我們分手了。」她直接表明,但雙眸有很深的悵然。
姚毅並沒有忽略她的痛苦,他感傷地說:「真是人間悲劇,無法與相愛的人在一起,這就是「慟」。」
霧霜莞爾一笑,等於是默認。「向你吐吐苦水,心情舒坦多了!現在,我較能去面對不可測的未來,謝謝你!」
「不客氣。」姚毅喝了二、三口啤酒。
「你呢?」她試探地問。「你的故事呢?」
「我在美國時,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他並不避諱他的過去。「我很愛她,我們同居了三年,一切都如此美好!我們還計劃等她畢業那天就結婚。」
「然後呢?」霧霜接口問:「你們為何分手?」
姚毅沉浸在回憶中,一段不堪的過去。「我為她犧牲很多,我滯留在美國,與老爸翻臉,就為了與她廝守。誰知道──」他的雙眸迸出怒火。「就在她畢業的那天早上,我看到桌上的紙條──」
「寫些什麼?」不知為何,她緊張地問。
「她嫌我窮,養不活她,跟人跑了!」他簡單地說。「我恨死她了!」
「那表示你還愛著她。」霧霜語意深長道。「愛之深,責之切。」俊仁的影子又浮上她的心頭。「俊仁是不是會像你一樣地恨我?」她心悸著。
「現在還有時間,你可以學我,逃婚吧!」姚毅趴向前,他與霧霜面對著面。
「不!」她苦笑。「我不能背信忘義。」她又在強調古老的「教條」。
「喔!拜託!」他叫嚷著。「你已經拿到錢就可以跑了。」
「不!這是道義。」她仍然仗義直言。「這是道義!」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真是個冥頑不通的女人。」但他還是佩服她。「像你這麼內外兼美、秀外慧中的女孩,真不知那個肺癆鬼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真便宜他了!」
「謝謝你的讚美。」霧霜的嘴角上揚。「我並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我有很多缺點,像我的脾氣,哎!」
他的嘴角一撇。「你能為家人犧牲,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事。」姚毅自我解嘲。「不像我,一個大男人,反而不敢面對事實,選擇逃婚。」
「所以,你更要回家。」她鼓勵著。「也許,事情並沒有你想的糟,也許你的未婚妻是一位如花美眷喔!說不定你第一眼看到她就會愛上她。」
「喔──」他呻吟著。「第一,她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醜女,我十分肯定。她的頭髮枯黃像稻草,滿臉的紅豆,眼睛小得像芝麻,鼻孔大得像兩個探照燈,身材活像個洗衣板──」
他話未畢,霧霜已笑得歪倒在桌底下。「我……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醜陋的……女人。」她結結巴巴著。
「是真的。」姚毅抓住她的手臂,正經八百道。「這全是奶媽告訴我的。我的奶媽不會騙我,她真的見過那個可怕的女孩,所以她才會要我逃婚。」
看他如此驚慌又無奈的模樣,霧霜也不好意思再笑。狐疑道:「你的奶媽?」
「是的,她從小就照顧我,一直沒結婚。她是我母親當年陪嫁的丫頭。」他解釋著。
「看樣子,你的老婆實在是醜得可以。」她不禁同情他。「不過──」
姚毅揚手制止她再說下去。「沒有不過,我反問你,你會愛上你的肺癆丈夫嗎?」
霧霜不敢言語。
「我替你回答──不會。」姚毅振振有辭道。「我也同樣不會愛上她。」
「我知道。」她聳聳肩。「但是,我實在滿同情她的。恐怕她將要過著沒有丈夫的日子。」
「不是恐嚇,是事實。」他糾正她。「這個醜女人,竟還能博得我父親的歡欣,她一定是心懷鬼胎、不懷好意。」而且,她一定覬覦我家的財產,這句話,他並沒有告訴霧霜,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瞧你,把自己的老婆說得一無是處。」霧霜頓覺世人好無情,就因為那女子長得像醜小鴨?
「不說了!都是一堆垃圾。」姚毅把自己的老婆說成垃圾。「換你了,你的決定真的不改變?」
這時的她,臉上不自覺抽動著。
「怎麼了?」
「腳疼。」她簡單道,伸下手按摩自己的膝蓋。
「怎麼回事?」他不明白。
「沒什麼,只是昨天跪了一下午。」她無一絲保留地把她在俞家所受的折磨,一五一十告訴他。
「真是欺人太甚!」姚毅火冒三丈。「有錢就能逼人做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嗎?實在太過份了!」他不可置信地問:「你就真的從大門口外,三步一跪,跪到他們家的祖先牌位前?」
「是的。」她不以為意。「這沒什麼嘛!忍耐一下就好了。」
真是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女子!
姚毅思忖著:從他在橋上碰到她的剎那間,他就知道,這女人執拗得很,她的自尊心強烈到否認她的愚癡行為──跳河自盡。
可是,她卻又可以為了一個男人,委屈求全地跪地懺悔、認錯。承認那些明明是富豪人家「欲加之罪」的行為。
姚毅一點也不懂她。
夏日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別早。很快地,一抹淡陽己從窗欞隙縫射入,陽光把玻璃內的麥酒,染成一片金黃。
「你知道嗎?我從來不喝酒的,今兒真是破例呢!」霧霜自嘲。
「人在絕望中總是會做出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事。」他一語雙關道。
她當然明白,他指的是無名橋上的事。「沒錯。」她承認著。「謝謝你救了我。雖然我的未來吉凶未卜,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起碼我還活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安慰她道。
晨曦,在這女子的臉龐抹上一層暈光,使她看來宛若一位從天而降的天使。
她真的很美!姚毅讚歎。真是「天妒紅顏」,這麼美麗的女人,為何竟會有如此悲慘的命運?
他看看表。「離早晨六點還有十分鐘,你還可以選擇逃婚。」他又在鼓勵她做「壞事」了。
「還有十分鐘,你可以選擇回家娶你的妻子,不要在外遊蕩了。」她回敬道。
「喔!我真服了你。」姚毅佯裝頭疼。「我衷心希望你的「執著」能帶給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