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情」字怎麼寫?
法國有句俗語是這麼說的:「愛情有如精靈故事,人人都談論,但誰也沒見過。」
此話出於以浪漫著稱的拉丁情人之口,可見「愛」的難以捉摸。
的確,它有如陽光,不論貧富,不分地域,施予所有迎向它的人們,給這為了些許
物慾而競爭的冷酷世界添些美好的色彩,保持了社會的動力與安詳,潤滑了枯燥的機械
人生。
然而,美好與醜惡,總是如影隨形的在一起,愛有如一種最奇特的物質,隨時出現,
也隨地消失。不容當局者迷的人們,握著拳,搥著牆,到處問為什麼,就連情場老將,
也有遭遇敗仗的可能。
所以,人們開始迷惘了,他(她)在騙我嗎!?(請注意:「騙」字常出現在戀愛
中人們的口中。)人們開始懷疑了,我失去魅力了嗎?美容院、健身房、珠寶店、花店,
又多了些上門買信心的顧客。當然,宗教界也會提供些答案,給困在其中的靈魂一條出
路。(但未必是條好路)。
在人生旅途中,不少人都會碰到這類的境遇,有些人逃避,有些人玩弄,這些都是
走極端的例子,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是意料中的事情。
夙雲在這本最新的力作中,呈現給有興趣的讀者一種與其以往完全不同的風貌。在
字裡行間,您不難見到,變幻莫測的時空環境下,一些日常隨時可在社會中各個角落中
發現的平凡人物對於情愛的處理方式和心態。
在書中,很技巧地描述出兩代之間的情慾糾纏,相信你在讀過之後,對「情」字怎
麼寫?必有一番新的認識。
──朱舜
序於八十四年初秋
楔子
傅氏財閥董事長傅梟,是個強悍陽剛的男人,但在情感上,卻道道地地屬於「只愛美人,不愛江山」。在與其愛人沈櫻嚶結婚後,他放棄財團的經營權,捨棄商場龍頭的位子,與櫻嚶逍遙海外,過著人人羨慕的鴛鴦生活。
傅梟將其位傳給弟弟──傅鷹。
傅鷹是個柔情似水,自稱風流但不下流的男人。
他揚言──
等台灣反攻大陸再結婚。
以及──
除非得到家中愛犬的認同,否則他甘心一輩子與愛犬旺旺相依為命。
最後,旺旺幫他挑選了一個老婆──一個總認為自己是「寡婦之命」的女人。
她就是祁家的大千金──祁霧雪。
所以,傅鷹也心甘情願地走進禮堂。
祁家有三千金。老大──祁霧雪;老二──祁霧霜;老三──祁霧霧。
祁家的企業,遭有心人士的破壞,在一夕之間全垮了。祁家負債纍纍,為了還債,為了不要讓大姊與妹妹受苦。
老二祁霧霜,選擇了──
以一億的現金交易,與一個身患肺癆的男人結婚。
第一章
祁霧霜站在橋上望著黑光粼粼,闃寂又深不見底的河流,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夜半時分,祁霧霜決定搭出租車直奔台南未婚夫家。煩亂的思緒令她一路坐立不安,無法休息。望著窗外天色由黑轉明,景物由都市叢林變為綠油油的稻田,一夜未曾合眼的霧霜己顯露出疲憊與憔悴。
現在她就在未婚夫俞俊仁家門口,她靜靜凝視著俞家雕刻細膩的大門,思慮卻不斷飛奔──
她是如此深愛著俊仁,可是卻與他無緣。她必須要與他解除婚約。
這一切都怪她父親寵信小人,如今祁家垮了,風光不再,甚至可說是一蹶不振了。
所以她就更沒有資格與俞家這種大地主、南部旺族的獨生子結婚。
俞俊仁正在當兵。想當初,她還日夜盼望只要等俊仁退伍,她就可以與他共結連理,做他的妻子了。
而如今,才不過一年的光景,竟有如此叫人意想不到的驚人變化。
回想過去的種種,淚水不禁流下,心中的悵然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到底站了多久,霧霜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天空大白,路上行人漸多之際,她才如夢初醒。是該面對一切的時候了,霧霜告訴自己。
她鼓起勇氣去面對即將來臨的狂風暴雨,她用力按了俞家的電鈴。
※※※
在見到俞俊仁的母親之前,霧霜己恍若身在嚴寒無比的冰窟中;而俞母說出來的話,更是令她心如刀割般的痛苦。
「你沒有資格再嫁給俊仁。」俞母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不屑神情。「祁家垮了,你再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你只是一位「貧民」,一位毫不起眼的下階層人家,你高攀不起俞家。」
這些日子以來,霧霜真的是受夠了眾人對她的冷嘲熱諷,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她總是一笑置之;但她的心卻不斷在啜泣。
「我知道。」她以最高貴倨傲的一面出現在眾人面前,儘管她再也不是豪門公主了,但她仍有屬於自己的尊嚴與驕傲。她告訴自己,她永遠是高高在上、冷傲自負的「冰山美人」。
「我是來告訴你們,對不起,我無法與俊仁結婚。」她一字一字緩緩道出。
俞母一聽立即火冒三丈,惱羞成怒的霍地起身,嚷道:「放肆!你這是什麼態度!什麼不要臉的話!記住,是我們俞家不要你,是你配不上俊仁,你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
俞母狠啐道:「我們俞家世代清白,俊仁又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原來我們也欣然接受你,你跟他也算是門當戶對。你富有的家世背景,再加上出眾的外貌,對俊仁日後事業的發展,可說是如虎添翼;但是現在你帶給我們的不止是拖累,還有不幸。我們真是瞎了眼,當初才會答應這樁婚事。真是對不起俞家的列祖列宗,今天還落得要解除婚約的田地,我們俞家的臉全都被你丟盡了。」俞母感慨地跌回椅子上。「祁霧霜,你真是對不起我們俞家。」
「這樁婚事就到此為止。為表明你是心甘情願主動提出解除婚約,你必須──」俞母抿著嘴,久久不發聲。「你知道俞家丟不起這個臉,若是告訴別人解除婚約的事──」她犀利地望霧霜一眼。「反正這一切的過錯,我要你一個人負全責。我要你--向俞家的列祖列宗謝罪懺悔!」
※※※
為什麼要我一個人承擔?
只因為我再也不是豪門千金?
望著俞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遠方老宅矗立著,霧霜跪在大門口外,三步一拜的,三步一拜地緩緩前進,淚也因屈辱而流下,直到神牌前。
霧霜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你應該大聲反駁,大聲回絕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荒謬了。
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俞家不要你,是他們瞧不起你,你為何還要將過錯往身上攬?
因為你知道,一切都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人人捧在手掌上呵護的天之驕女,只是一個落拓人家又身負巨債的貧窮女孩。
為了證明我人窮志不窮,為了不要讓人家瞧不起,為了能坦蕩蕩地離開,更為了俞俊仁──
我願意,我心甘情願如此犧牲,我無怨無悔。
※※※
已是半夜,霧霜又怎會到這座橋上?
她的膝蓋仍不住地顫抖,今天所受的折磨實在是夠多了!膝蓋上的瘀血全是被那些小石頭及凹凸不平的地面所戳傷的。
這是哪裡?
祁霧霜一點也不在乎,至少她已離開俞家那人間地獄。
但她能肯定自己正在一座橋上,上頭空無一人,沒有路燈也沒有人家;只有黑漆漆的夜伴著她。
她一人佇立在這橋上,隱約能聽見淙淙的流水聲,她知道下方是茫茫無際的深水。
她的心思還完全陷在今天在俞家所發生的一切。而最叫霧霜心痛的是──她永遠失去心愛的俞俊仁了。想起這種種屈辱,她有股想跳入水中的衝動,希望這水能清洗一身的不幸。
※※※
這不是我的幻覺吧?姚毅鎮定地思忖。
凌晨三點半,他居然會看到一名身著白洋裝的女子獨自站在橋上。
兩年多來意志消沉的生活,今日姚毅總算是有些「真正」清醒了。
她是鬼?還是人?
這座橋叫做「無名橋」,是一座默默無名的橋,它只是一條單純對外聯絡的管道,讓人們的交通更順暢、更迅速。
也許因為這座橋上連個燈都沒有,所以有許多女子在此自殺殉情。據說,凡在此橋上自盡過的女人,都會在三更半夜,同一時間、地點「歷史重演」一次。
事實上,姚毅並不怕鬼,過了兩年黑暗不見天日的靡爛生活,他認為有什麼比失去愛人還更能讓他震懾的事?
這橋上的「女鬼」,倒是兩年來唯一能吸引他注意的,他好奇地想一窺究竟。
今天正好是農曆七月半,俗稱鬼月,而這時辰正是陰氣最盛的時候。
依常理判斷,正常人現在當然會拔腿就跑,他也明白自己應該快騎著管家老吳那輛破摩托車絕塵而去。不過,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竟驅使他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