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要死啊!她這德行,怎麼見人?」夜眩毫不留情地掀開被單——
唐烈馭倒抽了一口氣,她的腳……不!她沒有腳,她的腿被鋸斷了。
夜眩笑得如此淒涼。「她是被人從三樓推下來的,還好大難不死,撿回一條命,但不幸的是,成了現在你看到的樣子。」她像瘋子似的衝向唐烈馭,用力握住他厚實的手臂,拚命遙晃,大叫道:「我爸爸說:是男人讓我們家毀人亡。所以,我們家不要男人,我爸爸就算是個女人,她一樣能捍衛我和我媽,這就夠了!」
「我也要做男人,這樣就不會被男人傷害了。」夜眩眼神迷亂的說。
這就是夜眩不正常的原因嗎?
夜眩的眼角泛著淚光,泫然欲泣說:「大明星就像彩虹,當彩虹出現時燦爛耀眼,但只有一瞬間……」
夜眩轉過身面對窗戶,不理睬唐烈馭;但是,她不斷的抽搐,顯然是極度的悲憤。
唐烈馭注視她的背影,現在夜眩是人人愛戴,擁有天下的偶像「酷女」;再轉頭看看,面容如死人的黑夜雙,卻是人人拋之腦後的過氣人物——這真是極端諷刺啊!
百感交集的他,靠近黑夜雙,蹲下身子道:「岳母,你好!我叫『唐獵豫』,我很高興能認識你,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但我認識你就夠了……我今天來得很突然,無法帶任何禮物給你,不過——我是一位攝影師。你一直是影迷心目中的永遠天王巨星,我相信,你一定很樂意讓我為你拍幾張具有紀念價值的照片吧!」
夜眩疲憊地制止。「沒用的。她現在不會有任何反應。」
於海不知何時出現,悄悄地站在一旁,文風不動。
唐烈馭不死心的取出相機,為瀕臨死亡的臉龐照相。鎂光燈一閃又一閃,一閃又一閃,唐烈馭不知換了多少卷底片,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太陽西下,昏黃的光線掃進大廳,讓大廳浸在一片金海中。而唐烈馭根本不知道時光的流逝,他沉醉在攝影的世界裡。
突然——夜眩不可思議注視這畫面。
黑夜雙動了!她真的動了!她的嘴角強硬地牽動,慢慢地往上一抿——
夜眩張口結舌,心中的狂喜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她、她……」她興奮得口吃道不出來。她快速地走向母親,蹲下來,想再次確定,確定這一切是真的。
是的,黑夜雙真的在笑!?
這是奇跡!
「奇跡……我照顧夜雙這麼多年,她一直無動於衷啊!直到今日——」鎂光燈喚起了她對昔日的回憶……這意喻著什麼?黑夜雙最愛的還是自己?她喜歡水銀燈下的日子?她心中更本就沒有於海、沒有唐富豪、沒有女兒黑夜眩——於海的心在滴血……不過,無所謂,她露出笑容;無論如何,夜雙是在她身邊啊!這輩子,到夜雙死之前,都是屬於於海的……
「爸爸!」夜眩欣喜若狂地叫嚷著。「媽媽一定很喜歡唐烈馭,不然,她不會有反應——萬歲!萬歲!」她像小孩的舉止,令唐烈馭愛憐地一笑。
於還世故陰沉,為了顧及顏面,仍面不改色;但是,她的大眼還是忍不住散發著歡愉。
「走!岳母,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今天天氣很不錯呢!你不能每天都待在室內,應該多接觸大自然。」語畢,唐烈馭哼著歌,不管於海,泰然自若地推著輪椅,走到外面的花圃。夜眩並沒有忽視,於海仇視的目光和凜重的臉……
※※※
黑夜雙坐在輪椅上,唐烈馭、於海、夜眩,除去詭異的「名稱」問題,還真有一家人的感覺。
不過,夜眩顯得相當冷淡,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刻意地遠離黑夜雙。唐烈馭不以為意,他的攝影機還是拍著大家和樂的畫面,還故意把鏡頭指向夜眩,想逗她開心。但是,夜眩的表情在鏡頭下總是眉心深鎖,這使唐烈馭停止按下快門。
他不想拍多愁善感的夜眩。
於海試圖忘記她對男人的恨,她必須要和唐烈馭說明許多事,無論如何,她要保護夜眩和夜雙一生一世。她忽然開口道:「夜眩只要一到這裡,就變成這樣,她對這裡深惡痛絕,但又對這裡有一份無法割捨的愛,這宅邸,有太多的悲傷及無奈……夜眩是個可憐的孩子,悲劇只能隨著時間一起埋葬吧!」
唐烈馭專心聽於海的話,卻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你的意思是:夜眩心裡藏著許多悲傷的往事?」
於海瞪大眼睛,猙獰地笑著。「好小子!我好像不能看輕你呢!不過,我不會告訴你事實。」她散發駭人的目光。「夜眩對自己的母親又愛又恨!她遺傳了她母親敢愛敢恨的個性,這種人會為情死,也會為情殺人,所以,我不准夜眩愛男人——記住!夜眩只要有愛,我相信會有報應。最後會與她母親一樣都是悲劇!」
受報應!
愛人有錯嗎?夜眩為何不能愛人?
悲劇?
她為什麼要與母親一樣淒慘?
唐烈馭感到心臟好像被戳了一刀。
於海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從少女時,就服侍小姐了,我認為:我生是黑夜雙的奴婢,死也是黑夜雙的奴婢,這輩子都是。」看不出來,她還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夜雙小姐一直都待我不薄啊!我至死都會保護她。」
唐烈馭聰明的答非所問。「這宅子以前一定很壯觀吧!黑夜雙做妾以後,老爺買下了這別墅送給她,黑夜雙必定很喜歡這裡,這宅子以前一定是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你當時一定忙個不停……」唐烈馭彷彿看到那燈紅酒綠,川流不息的人潮,達官顯要穿梭於酒會的畫面。
於海怒目相向。「夜雙小姐還活著,這是個秘密不能公開,否則必遭來殺身之禍!只要有人敢洩密,我會毫不遲疑殺了他!」
唐烈馭目光犀利,氣定神閒道:「唐富豪是夜眩的親身父親吧!你是女人,不可能跟夜雙有小孩,為何要夜眩叫你爸爸——」
聽完他的話,於海臉色大變,氣喘咻咻地轉身便逃……
他萬般無奈的回首,剛好瞧見夜眩的側面。夕陽將她的黑髮映出金色的光澤,她看起來像美麗的希臘女神維納斯,令唐烈馭忘卻了呼吸……
第七章
當他們要回家時,唐烈馭蹲下身子對黑夜雙說:「岳母,下次我會帶你的照片來!我相信你就像寶石一樣,會千年發光,是永遠的天王巨星!」
黑夜雙仍是面無表情。不過,大家都感覺到她今天很高興。讓黑夜雙有感覺,是於海和夜眩一直努力的目標,如今,輕而易舉達成的竟是——一位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唐烈馭?
夜眩向「父親」於海告別,她有絲困窘地說:「爸爸!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下次,我不會帶他來了!」
於海沉默了一會兒,尖銳的說:「今天,你都帶他來了,你敢保證,下次不會帶他來?」夜眩倏地面紅耳赤。
於海又說:「你長得與你母親一樣美麗動人,但是,我不想你與你母親有相同的命運…」她訴說如雲煙的過去。「從你小時侯起,我不斷地教導你如何成為一位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不但要果斷、英明、是非分明,更要寡情寡義,甚至眾叛親離——」於海的容貌殘忍冷酷。「如果,你真的做到了,唐富豪便會成為你的手下敗將!」
「你記得我以前告誡過你什麼話嗎?現在,念一遍給我聽!」
「我——」要她當著唐烈馭的面前念出來?她有股想鑽進地洞的感覺,但仍一字一字輕輕念著。「女人的命運取決與男人,無論在任何世界的任何角落,我都要認清男人的真面目。」
唐烈馭皺緊眉頭,冷冽的神情像銳箭直視於海,似乎在與她一較長短。
於海雖沒有笑,但是,唐烈馭卻彷彿透視到她的心像鬼魅般在邪惡大笑,讓人感到陣陣涼意。「夜眩!我的女兒,別忘了『詛咒』!」
詛咒?
夜眩的臉剎那間慘白,這一刻的她,比一隻沒人要的小狗小貓還可憐千萬倍。
唐烈馭心中湧起陣陣的憤怒與同情。
但是,才半晌,夜眩又恢復冷酷如冰山的容顏,她抬頭挺臉,心高氣傲地說:「走吧!唐烈馭!」
唐烈馭卻杅在原地,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對於海說:「很抱歉!『岳父』,我答應岳母還要再來的。我不能食言,況且,我理應盡為人女婿的『孝道』,不是嗎?」他跟於海卯上了。
夜眩驚詫的瞪大雙眼,唐烈馭反而抓住她的手臂,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隨即駕著車子呼嘯而去。
※※※
空氣中泛著凝重的因子,在密閉的車子裡,他們好像要窒息似的。
被唐烈馭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夜眩竟有無限的懊惱及後悔。她覺得自己因一時衝動帶著「男人」去看母親,真是犯了最大的禁忌,於海的話猶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