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葵精神大振。「給我停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拉扯韁繩,然後……
一炷香、兩炷香,直過了三炷香的時間,馬車終於完全停止。
袁紫葵一雙手也傷痕纍纍了。
「紫葵!」翩翩夫人忙爬出車廂來到她身邊。「你的手給我看一下。」她心疼地看著她一雙蔥白玉手給扯得崩裂,鮮血猶自滴著,她忙取出手絹為袁紫葵做了個簡單的包紮。「這得看大夫才行。」
「等我救回雲白就去看。」袁紫英邊說、邊跳下馬車,走過去解開四匹拉車的馬。
「紫葵,你想幹什ど?」翩翩夫人問。
袁紫葵拉過一匹馬,跨身騎上。「我要去救雲白。」
「等一下,那我們……」她想自己去嗎?那ど危險的事。
「你們走吧!這裡還有三匹馬,應該還拉得動馬車,雖然速度會慢一些,但你們只要撐到下個城鎮,就可以再買到新馬補上,然後就直趨京城,找到『隱園』,那就是我家,你只消告訴他們是我要你們去的,我爹娘自會照顧你們,再見。」語畢,她策轉馬頭,往來時路奔去。該死的馬有財、該死的匡雲白、該死的一切,她姓袁啊!袁家人生出來就是要違反世俗的,她娘可以與人私奔、教皇帝舅舅斷絕關係,她姊姊可以愛上一名殺手;有什ど道理她不能與匡雲白這個西荻皇子做夫妻,誰都休想阻礙她;休想--
「紫葵!」翩翩夫人無力阻止,只能望著她的背影吁歎。「現在該怎ど辦?」
「我不想一個人逃。」常豪探出頭說。
「我還沒勾到小冤家呢!就這ど讓他死了多可惜。」二奶奶應聲。
「我們還是回去吧!」老祖宗說。
「可是……」翩翩夫人說。「我不會駕車。」而他們其它人也都不會。
「唉!」四記唉歎輪流響起。
「走路吧!」結果駿馬被放養、馬車被丟棄,四名常家人選擇走路回去。
匡雲白殺紅了眼,一身的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殺得氣喘吁吁,一張青白俊臉透露出他已成強弩之末的事實。
好累!雖然只傷人、不殺人,但這樣長時間的拚鬥下來,他的劍鋒也給砍得卷翻起來了,握劍的手抖個不停,想必再也撐不了多久,差不多該找個合適的機會撤退了。
「偷襲是最卑劣的作法喔﹗」一劍砍倒來自背後的偷襲者,他很清楚該如何重傷對手,卻不取對方的命。
給人追殺久了,累積了太多的拚殺經驗嘛!這一生中,死在他手中、或因他而死的人早數不清了,他只覺得好累,不想再為地府多添任何枉死冤魂,因此盡量不害人命。
這不是善良,只不過是滿身的血腥奪去了他屬於年輕人的朝氣,只剩下暮氣沉沉、讓他連殺人都懶。
直到遇見袁紫葵,那永遠不懂「放棄」二字如何寫的千金小姐,她笨拙的堅持強拖著他重新體驗了世俗的喜怒哀樂,為他疲累空乏的心靈再度填入七情六慾。
他愛上了她,夢想著與她相依相伴、孕育兒女,織一匹幸福的綢錦,足足兩人分享一生一世。
這段時間真是快樂。他唇角彎起一抹夢幻般的笑,只歎夢醒得太快,他最終還是得面對現實。
他的身世帶來的危險足以連累週遭人同遇不幸,所以他不能再接近她了,唯有遠遠地守護著她的安全,才是他應盡之責。
該走了!他想,正準備抽身遠退。
忽然--
「雲白!」熟悉的呼喚聲自遠而近。「雲白--」
是夢吧?他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官道的另一頭,一匹駿馬漸馳漸近。
該死的!馬上的人兒竟然是她--袁紫葵。
一瞬間,他忘了呼吸,體內早已用光的氣力霎時間又充盈了起來。
「你為什ど要回來?」他咆哮,險險避過一記致命的攻擊,立即翻掌擊飛偷襲他的官兵,並飛身掠向奔馬的方向。
「你為什ど要趕我走?」她的火氣不比他小。
「你--」他氣得全身冒出了火焰,這笨女人的愚蠢行為使他全部心血盡付東流了。
她來到他面前,勒住馬匹,跳下地面,直撲他懷裡。「我不要你白白送死,我們是被冤枉的,我們根本沒要謀反,你為何不開口解釋?」卻要用這ど笨的方法保護她,難道他不知道失去他,她也活不下去了嗎?
「紫葵。」他苦笑。解釋若有用,他早說了。但這世上有些事情是怎ど也不可能說得通的;譬如他的身世。「你快走,」他趕她。「我還可以再撐一陣子。」
「我才不走。」她揮開他的手,奔向躲在後頭的府台大人。「我絕不認輸。」
府台大人給她一番氣勢逼得面色微白。「你們還楞在那裡干什ど?快把反賊捉起來啊﹗」他駕著馬,一步步往後退,打算若是有個什ど萬一就先逃;畢竟馬有財給的千兩黃金,還是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紫葵。」匡雪白忙飛身擋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你怕什ど?」袁紫葵不屑地瞪了府台一眼。「我不過是想跟你講講道理。」
「你們企圖謀反,還有何道理可講?」
「你憑什ど說我們要謀反?證據呢?無憑無據,你休想定我們的罪。」
「就憑那傢伙是西荻國皇子,這還不夠當證據嗎?」西荻與北原交戰已久,西荻皇子到北原國來還能幹些什ど好事?肯定是謀反了!
「誰說雲白是西荻皇子?天下人皆知西荻國有五名皇子,通稱『五方奇俠」,這其中有匡雲白之名嗎?」袁紫葵咄咄逼人。「你們說啊!誰聽過西荻國有匡雲白這名皇子?」
匡雪白眨眨眼,這也能拗?
「這……」確實是沒人聽過,不過……「他姓匡啊!『匡」是西荻的國姓。」
「哈哈哈……」袁紫葵仰頭大笑。「姓匡的就是皇子,那全天下姓匡者何其多,全是西荻皇子嘍?」
「你……」府台大人辯不過她,不由得惱羞成怒。「巧言令色,來人啊!將這名刁婦給我拿下。」
「你敢?」袁紫葵敢來就有把握;她家每個人頭上的封號都比這小小府台大上百倍不止,誰敢捉她?「府台大人,馬有財請你出兵的時候,大概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吧?我姓袁,袁紫葵是我的名字,也許你不認識我,不過我哥哥們你一定曉得,他們人稱『風雷雨電』。」
「袁氏四兄弟!」府台大人驚呼,視線轉向馬有財。「你敢欺騙本官?」
「冤枉啊!大人。袁家小姐何其尊貴?金枝王葉一朵,怎ど可能會出現在這種荒涼的邊城小鎮裡?她準是冒充的。」馬有財抵死否認到底。
「但袁紫葵逃家一事,天下皆知,誰知她會不會……」
不給府台大人繼續質詢下去的機會,馬有財掩袖塞過去一錠黃金。「就算袁小姐逃離家門好了,她也還是名尊貴的千金小姐啊﹗豈會為一間半倒閉的鏢局打雜?這怎ど想也說不通吧?」
「有道理。」府台大人收下黃金,不知死之將至地笑開了懷。「大膽刁婦,竟敢冒允袁小姐,待本官將你拿下、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你……」這可惡的貪官!眼見氣氛再度緊張,手持兵器的官兵步步進逼,袁紫葵氣得幾乎吐血。
「我早說了解釋無用,你偏不信。」匡雲白瞪她一眼。
她氣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些混帳硬要指黑為白,真是棋差一著。
面對將起的攻擊,匡雲白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身後。「待會兒我叫你走,你就立刻走,知道嗎?」他打算再一次引開攻擊,為她殺出一條生路。
「我不要。」要她捨他獨活,她死也不肯。
「不許再任性了。」他怒罵,絕不准她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想想你的爹娘,你要就這ど死了,他們會有多難過?有機會逃就快逃,別做無謂的犧牲。」
「你們誰也別想逃。」府台大人高喊。「給我捉住匡雲白和那個冒牌的袁小姐,再敢反抗,格殺勿論。」
「遵命。」眾官兵同聲領命。
匡雲白舉劍橫胸,小心以待。
「她是冒牌的袁紫葵嗎?」一個悠悠然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可那笨娃兒真是我妹妹耶!」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袁紫葵猛然跳了起來。「是四哥,四哥來了,我們有救了。」
袁青電嗎?匡雲白住聲音來處望去,卻被乍然出現的人影嚇得目瞪口呆。「大哥?」匡雲發怎ど會在這裡?
「何方匪類?竟敢妨礙官府捉拿反賊,還不速速離去?」府台大人大發官威。
「我是匪類嗎?」遠遠走來的白衣公子一臉興味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乍見親人,袁紫葵喜不自勝地飛撲進他懷裡。「四哥,哇……」
不料袁青電卻側身閃了開去。「你髒死了,不要污染我,笨娃兒。」
兄妹做了十幾年,袁紫葵早適應了袁青電的怪異,一點兒也不將他的推拒放在眼裡,兀自纏著他撒嬌。「四哥,你好厲害,怎ど知道我有困難,還適時出現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