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影向她奔馳而來時,莫名的恐懼使索情叫喊出聲,一個勁兒地彈坐起來。
「又作夢了?」坐在床畔的慈祥貴氣老婦安撫地握著她的手。「又作了什麼夢呢? 」這可憐的孩子打從在河邊將她撿回後,就記不得自己是誰,請太醫為她診治,只診斷 出她落水之後只怕撞到了重物,因而喪失記憶,至於如何診治,太醫也束手無策。
這貴氣老婦正是當今皇上的母后、慈寧宮的太后。半個多月前她前往山寺上香,回 途中因緣際會地救了這孩子,見這孩子容貌莊麗、風華絕代,就打從心底喜歡,這才一 直將這孩子留在宮中,三天前還收這孩子為義女,向皇上要了個公主的封號。
「我……又作了同樣的夢,夢見一位公子騎著馬在河畔……找尋一名叫索情的女子 。」索情……好熟的名字,可……自己記不得她是誰。努力的想時,索情的頭又似要裂 開一般難受。
「索情?」太后想了一下,「這會不會就是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無法忍受思考回憶時頭痛欲裂的感覺。
「想不起來那就別想了。」太后用著手絹為她拭去淚水,「你現在的身份是若荷公 主,是本宮的義女。」因為自己是在河畔發現她的,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麗正是她受 封為若荷公主的來由。「你想不起來一切也好,就在宮中伴著本宮吧。」
「謝太后。」
「怎又叫太后?該叫母后。」這孩子俏生生的一張臉,真教人打從心頭憐愛。
「母后。」
「這才乖。」太后從宮女手中接過來一碗參茶,「你身子虛,該好好的補補身子, 這是外邦進貢的上等人參,可補氣。」說著她輕咳了數聲。
「母后,你怎麼了?」索情關心的問。
「老毛病了,這些日子天氣一冷,陳年宿疾有復發的趨勢,不過,不礙事。」
一旁的機靈宮女開了口,「誰說不礙事?最近吃了御醫開的方子也不見效,太后又擔心公主的身子,夜裡老睡不安穩。」
「翠霜,啥時候輪到你多嘴了?」太后輕責。
索情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脈上一搭,然後問明症狀。
「若荷,你……怎麼了?」太后有些不明白。
「沒事。」她淡淡一笑,「翠霜,準備文房四寶,我為母后開帖藥方。」
大伙雖對索情的話半信半疑,可她真的開出一張奇特的藥方。
「這藥一帖三碗水外加一碗酒下去熬成半碗藥。」她頗具職業權威的說。這一說完,才發覺大家都以奇特的眼神看她。「大家……怎麼了?」
「公主會岐黃?」翠霜十分訝異。
「我?」索情一怔,這才發覺自己好像懂。那遙遠的記憶中,她好像不曾和藥草分開過,她甚至覺得那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無法分開。「我……不知道。」然後她彷 彿聽到一嚴厲、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這是還魂草、這是茄苳、這是……它們的功能… …物性屬……明白了嗎?
索情的眉蹙緊了,額上還冒出冷汗。「啊──」她叫了出來,「好痛……我的頭好痛……」她咬著唇不讓淚水滑落,天旋地轉的感覺令她作嘔想吐,抱著頭,她哭喊出聲,不一會兒就倒地昏死過去。
「若荷──」太后抱著她,「你怎麼了?別嚇母后!來人啊,快傳御醫,快──」
可憐的孩子,她要受折磨到啥時候?難道沒別的法子可以將她從這種痛苦中拯救出 來嗎?
☆ ☆ ☆
冬獵是貴族重要的戶外活動之一。
一大早皇城外的郊區就聚滿摩拳擦掌欲在狩獵中大顯身手的貴族公子,女眷在一旁 觀獵打氣是被允許的。
狩獵活動開始之後,萱雪寒才到。
「萱兄,你來遲了。」柴敏走近他身邊。「你今天怎麼一身便服,沒換獵裝?」
「你不也一樣?」他壓根兒沒打算參加活動。
「我是文官上不了馬。」柴敏深藏不露的說。
「瞞著瞞不識,識者不能瞞。」他是練武的,對於練武者之氣極為敏銳,認識柴敏 多年,也沒見過柴敏動手,可他清楚地感受到來自柴敏身上的一股練武之氣。
一提到敏感話題柴敏便不多談,而轉移話題,「吶,你瞧見遠處的那頂紫帷大轎沒 有?那可是皇上最近收的義妹若荷公主的轎子哦!」
「那又如何?」萱雪寒無心多加注意。
「聽說是少見的大美人哦。」
「那又如何?」萱雪寒瞇著眼看自雪反射出來的刺眼光茫。這片雪世界令他想起索 情,她一向喜歡看雪的。
「你也二十三、四了,該有個王妃了。」
「你和我同年齡,先擔心你自己吧。」萱雪寒淡淡地看了柴敏一眼,心想,當人把 心全給了一個人之後,要再愛上其他人,根本不可能。
索情,你可知我現在竟有些恨你?
她就像一個善於設下陷阱的女子,一旦等人落入她撒下的情網掙脫不出時,再來個 生死成謎地折磨他,而他萱雪寒竟成了這樣一個傻瓜!
為她賭下一切情感的他竟落得如此可悲、狼狽!
索情,你讓我知道能夠愛人的甜,也讓我嘗到放出去的愛卻收不回的苦。
萱雪寒一勒馬繩,往馬腹一踢,名為雪蹤的汗血寶馬奔馳了出去。
沉重的心情打從索情落水之後就無時無刻地桎梏著他,每每他拿其他的事,不要命 似地勞動著自己,試著想暫且忘了、放下,可……他沒有辦法!
他需要發洩、需要放縱。
雪蹤如風的速度幾乎亂了萱雪寒頭上的束冠,任由它狂奔雪中,他只想迎著風,什 麼都不想,試圖忘了盤據在他心中不散的人影。
愛人好痛苦!他現在終於明白了。
也不知是風速的關係,抑或是刺眼的雪反光,在雪蹤奔馳的同時,萱雪寒清楚地感 覺到臉頰上滑過一瞬即逝的熱液溫度。
約莫一、兩個時辰之後,雪蹤的速度才慢下來。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讓它休息,萱雪 寒的心情似乎也平息了些。
還以為走得多遠了,原來方才雪蹤沒把他帶遠離人群,仍是在狩獵範圍內。
「叛徒!」萱雪寒拍了一下鼻孔仍噴著兩管白霧的雪蹤。
他轉過身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這才注意到大樹周圍的積雪好像給什麼東西撥開了 。
是土撥鼠嗎?他又看了四周的幾棵大樹。
「怪了,這裡住了土撥鼠一族嗎?否則怎麼雪全給撥開了呢?」他喃喃地往前走,在接近下一棵樹時,隔著五、六人合抱的千年老樹的樹幹,他聽到女子的歡呼聲。「又一棵!我真幸運!」
這聲音……萱雪寒的血液沸騰起來,他走向聲音的來源。
「索情──」他溫柔的輕喚,輕輕的一喚中包含了他太多太多的思念、太深太濃的相思。
索情從雪地中找出一株靈芝正高興之際,忽聞身後有男子的聲音,很自然的轉頭,然後,她很莫名其妙地被拉著站起來、擁入懷中。
現在這是什麼情形?她可以感受到對方激動的情緒,而這種感覺似乎也似曾相識,可……可是眼前這人她並不認識啊。
「你……」索情推著他的身子,想掙脫他時,他高大的身子忽地配合她嬌小的身材俯身而下,下一步他用他的唇接觸著她的。「不……」
失而復得的心情令萱雪寒激動異常。他緊摟住她的身子,親密地吻著她,想真真切切地證實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索情沒錯。她沒有死!
他激動的吻著她,懷中的佳人卻沒回應他的熱情,甚至他嘗到淚的鹹澀味。一睜開眼,他看到索情張著兩顆銅鈴大的淚眼,略鼓著腮幫子怒視著他。
怎麼回事?萱雪寒錯愕的鬆開她。
阻隔在彼此間的靈芝給壓斷了頭,索情又羞又惱,她將靈芝扔掉,踮起腳跟在他臉上狠狠地摑了下去。
「無恥之徒!」她瞪視著他,淚水掉個沒完。「我恨你!」說著哇的一聲哭出來。
看她淚流難休的樣子,萱雪寒忽覺罪惡感。
「你……不是索情?」不!她是,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他如此深愛著她,豈有認錯人的道理?「你忘了嗎?我是萱雪寒!」彼此的山盟海誓、白首之約,她 怎麼可以忘了?
「誰是你的索情?」這輕薄男子不但弄斷了她好不容易找來的靈芝,更可惡的是還……還親了她!
不要臉的色狼!
「你不是索情,那你是……」
「若荷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呀?」數名宮女喚著她的名。
索情擦乾了淚,回瞪了萱雪寒一眼,「不許你跟來!我是若荷公主,不是你的索情。」說著,她往宮女們叫喚她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索情?萱雪寒有些失神。
若荷公主?他忽然想起方才柴敏對他說的話。
皇上最近收的義妹──若荷公主……索情、若荷?這兩人怎會這般像?縱使是孿生姊妹也不該有這樣神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