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笑的解藥是人血嗎?」一名粗獷滿臉鬍碴子的將軍取出把大刀往前察看,「俺身上什麼都沒有,人血最多,我捐獻一些給元帥。」
大刀要往手上砍下時,蒙面女子冷冷的說:「你的血沒有用,我是被當『藥人』養大的,我的血是許多毒的解藥。」打從她懂事之後,沒有一天不喝藥、不泡藥的。
「俺的血沒用?」那將軍收起大刀,搔了搔頭訕訕然地走開。「真奇怪,女人血有用,俺這來自山東的大漢血就沒有用,這個……不大明白……」
血藥漸漸地滲入萱雪寒口中,他唇上的黯沉漸漸地褪去,繼而蒼白,然後恢復到中毒前的紅潤。圍在周圍的將軍正高興元帥的病情有起色時,昏迷中的他忽地咬緊牙關嚙傷正把手指探到他口中喂血藥的蒙面女子。
「嗯。」她微皺了眉收回了手,接著她發覺解毒有起色的萱雪寒彷彿正瞇著眼打量她,然後出其不意地伸手掐住她脖子。
眾位將軍趕忙替蒙面女子解困,萱雪寒被迫離開她之後又昏迷了過去。
「咳……」蒙面女子被那一掐咳得厲害,一面咳一面聽著那些將軍的道歉。她搖搖 手,走到案前取了白紙和筆開藥方。「這方子連著十日煎藥給他服用,三碗水煎成半碗 。他這毒拖得太久,我這血藥能除毒本,然而他仍需調養。」這元帥的功夫該是少見的高手,否則中了「閻王笑」是活不過三日的,他該有令人稱羨的內力御毒。
接過藥方,方才質疑她醫術的將軍十分不好意思的說:「姑娘,方才老朽話出無禮 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蒙面女子的眸子仍是冷然的。「不必客氣。」她沒打算多留地轉身欲走。
「姑娘,請留步。」一名將軍叫住了她,「那懸賞的百兩黃金……」
「我用不著。」她傲然地說。
「姑娘芳名?」元帥若醒來定會追問是何人救了他,他是個有恩必報的人。萱王府 的總管問:「這百兩黃金,他一定會要我們奉上。」
蒙面女子轉頭看他們一眼,美眸中沒有溫度、沒有感情,彷彿她會救人只是例行公 事。「我救他不為財,若他醒來堅持要一個我救他的原因,就替我傳達,因為他姓萱。」說著,她在大夥兒面面相覷的情況下愈走愈遠。
是的,就因為他姓萱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救他,這是她爹爹和師父的遺言。
這蒙面女子是索情。
她不知道師父怎麼會留下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遺言,也許是索家欠萱家什麼吧、也 許兩家曾是世交,也許……有太多的也許、不確定,然而,有一天她會弄清楚一切的。
首先,她要弄明白的是其他和她有血緣關係的索家人都到哪兒去了?
被構陷通姦賣國不是統統要全家抄家的嗎?何以索家只被貶為賤民?
有太多的疑點在她心中,有一天她要將它們一一解開,而她也饒不了那害她索家貶為賤民的鍾國丈!
那老賊饒不得他!
☆ ☆ ☆
春暖花開,蟄伏了一整個冬天,愛好出外踏青狩獵的人們選了最近春陽高照的日子 一窩蜂地到城外活動。
往城外的巷口開了數家有名的藥鋪子,這天京城最有名的濟世藥鋪前,一名披散著 頭髮的中年婦人正苦苦地哀求著掌櫃。
「求求您,大老爺,您就高抬貴手地走一趟索家莊,替我的孩子看病吧!他已經燒 了三、四天了,燒得昏迷不醒,我……求求您!」
「索家莊?那可是賤民莊哩!我好端端的人家不救,去救賤民?嘿!那會玷污了我 的手。」
「所謂醫者父母心,賤民也是人吶!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他才十五 歲,我給您跪下,求求您救他吧!」說著婦人真跪下了。京城的藥鋪大夫她全找了,也 求過了,仍沒有人肯救她的孩子。
平民和賤民就差那麼多嗎?他們索家只因被人構陷才成了今天這局面。受陷害的人 命如此不值、如此低賤,而構陷他們的人如今仍是得意官場、呼風喚雨。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跪我就有用嗎?嘿!賤民不就向來就習慣哈腰彎背的過日子嗎?」掌櫃命僕人把 婦人趕到門外。「礙眼得很,真是討厭!」
被趕到門檻外的婦人仍堅持跪在門外不肯離去。
見圍觀的人愈來愈多,掌櫃一肚子火地來到她面前,「哭什麼哭?一大早就來觸我 楣頭,滾出去──」他一抬腳就往她單薄的身子踹去。
那婦人狼狽地滾了好幾圈才撲到街道上去。她吃力地爬起來,仍在原地跪著,決心 非跪到請到大夫不可。
她已經為孩子奔波數日,也哭了數日,這回哭著、哭著晶瑩的淚竟成了殷紅色的淚 。
遠處傳來叫喊迴避的聲音,想必又是哪位達官貴人乘著轎子或騎馬要經過了。街上 的路人迅速地讓成兩邊,以免觸犯到官爺那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馬蹄聲由遠而近,為首的男子一臉傲氣的跋扈樣,在數十步外他已瞧見婦人,仍是 快馬加鞭沒打算停下來,眼見馬兒就要踩著婦人的身子過,血肉橫飛的一幕可想而見。
忽地,紫影一閃,婦人被救到一旁,反倒是那匹馬被紫影嚇了一跳,前蹄騰空躍起 ,坐在上頭的人若不是韁繩拉得緊,早醜態百出地摔下馬了。
馬上的年輕公子驚魂一定,立即下馬找驚嚇到他的原凶,而他身後也陸續地來了兩 個騎馬的人。
「出來!剛才是誰嚇著我的馬?」一張稱不上好看的臉在生氣時的凶神惡煞樣就更 說不上好看了。
比起他那怒火中燒的樣子,他後頭的那白衣公子氣定神閒的樣子直教人覺得賞心悅 目。
一張令人直覺地想到「漂亮」兩字的陰柔臉蛋雖好看,卻令人不敢久觀,冷颼颼的 一雙星眸有著令人分不清是喜是怒的嘲弄意味,愈是令人捉摸不定,有謎一樣的特質就 愈令人不敢冒然親近。
「敢作不敢當嗎?」躍下馬,他順手捉來一個路人,扎扎實實地給了一拳,「誰不 知我是當今國舅爺,竟敢擋我的路,驚嚇了我的馬?」說著又給了一拳,打得無辜的路 人嘔了口鮮血。「肇事者再不出來,我殺了你們這些愚民!」說著,他又順手捉來另一 個無辜路人。
「當今國舅爺就能如此欺壓百姓、為所欲為?」紫衣蒙面女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旁觀的路人聽她如此說,雖暗自喝采、心有慼慼焉,卻知這姑娘話一出是擺明和國 舅這小霸王耗上。為了免於波及,一時間人潮盡散,沒人敢留下來看熱鬧。
「方纔驚嚇了我的馬的是……你?」
紫衣蒙面女子看了他一眼,才把眼光調開,冷冷的說:「我無意擋你的路,只想救 個路人罷了。」
鍾運國見她臉上全無歉意,架子端得老高十分氣不過,忽地手上軟鞭往前一抽,紫 衣蒙面女子並沒有迴避地挨了一鞭。
見狀,方才為她所救的婦人向前求饒。
「國舅爺,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如不是我、如不是我……」她尚未把話說完 ,鍾運國就一腳把她踹開,對於愈順從的狗他沒興趣,他今天挑定那紫衣蒙面女子。他 嘴角咧出了殘忍的笑,狠狠地又是一鞭抽向紫衣蒙面女子。
白影一閃,鞭子到了中途又給人硬生生地抽去。
「鍾兄,只是一名女子不需要這般卯上吧?」白衣公子嘴角噙著笑,眸中複雜的神 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你不是和崔王爺他們約了狩獵時辰?遲去了些可不好。」
「萱兄,這臭娘們的無理方纔你也見著了。」他是氣不過。
「到底只是個女子,何必一般見識?」萱雪寒一雙探索意味的眸子打量著紫衣蒙面 女子。
鍾運國清楚地感覺得到萱雪寒似乎管定了這件事,雖然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凡事置身 度外的逍遙樣,可他那雙眸子卻直盯在那紫衣蒙面女子身上。
他們是舊識?否則他為啥直瞧著她看?
女子對京城第一美少萱雪寒而言都成了廉價品一般,多少國色天香自動投懷送抱, 他連正眼都不曾看過人家,這紫衣女子哪來的「艷福」讓他瞧個沒完?
罷了!不管怎樣,萱雪寒是值得結交的,就憑他此時名動公卿的程度,這面子是該 賞給他的,而爹也希望自己親近他,不是?
「既然是萱兄求情,我也不好意思不買帳。」往馬蹬一踩跨上了馬,他回頭看了一 眼紫衣蒙面女子,然後對騎在馬上至今仍保持沉默的鍾府總管道:「咱們先走。」他往 馬腹一夾,馬兒立刻奔了出去。
紫衣蒙面女子淡淡地看了一眼萱雪寒,越過他身邊扶起一臉血淚的婦人,連個「謝 」字也沒說地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