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他面前時,他正好轉過頭來面對她。
「你為什麼站在這裡?」她問出心中的第一個疑問。
「這裡比較安靜。」
她笑道:「我可以理解,他們兩人像結了仇似的鬥個不停,你為什麼沒換上家丁服?」她問出第二個疑問。
「衣服太小了。」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隨即歎口氣,「我早該想到的,沒關係,我會叫裁縫做幾套給你。」
「不用了。」他覺得有任何必要。
「你應該回答:『是,小姐。』才對,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家丁了,不是嗎?」她指出他該改進的地方。
他挑高眉毛,她也揚起眉。「我在等你回答。」她的表情是認真的。
他揚起嘴角。「這是你對每一個僕人的規定嗎?」
她露出笑容。「當然不是,不久你會發現,我還算一個不錯的主人,我對每個人都很寬容,但我不喜歡有人質疑我的命令。」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他回答。
「但你不會回答我『是,小姐。』。」她笑問。
他皺下眉頭,努力思考這個可能性。
她微笑。「你不用這麼為難每個人都得這麼回答,但我希望每個僕人都服從我的命令。」
「我說過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那麼你得做衣裳。」她回到原來的主題。
見他頷首,她滿意地點頭。「你以前在做什麼?」她不認為他以前曾當過任何人的家僕,否則他也不會看起來如此高傲。
他注視她,平靜地吐出兩個字:「犯人。」
犯人?!
虞妍睜大眼,腦海中不斷浮現這二字,沉默籠罩住兩人,這是她第一次說不出話來。
聶剛一見她的反應,便明白自己搞砸了這件事,就如以往前幾次一樣,—因此他才不覺得有做衣服的必要,畢竟他立刻就要被逐出虞府了。
「我馬上就走。」他淡然道。
「啊?」她這才回神,為自己不得體的反應而覺得羞愧,她竟像個呆子一樣。
「我馬上就走。」他又重複地道,她顯然被嚇到了,而這是正常的反應,他相信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會和罪犯打交道吧!
「你犯了什麼罪?」她清清喉嚨。「偷竊?」
「殺人。」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於是下意識地深吸口氣。既然他能說如此平淡,那麼,她至少也表現出冷靜的態度。「你真的殺死了某個人?」
「差一點。」他瞇起雙眼,整個顯得有些緊繃。
她注視著他憤怒的模樣。「你看來一點兒也不後悔,是嗎?」
他回視他,咬牙道:「我只後悔沒能來得及殺掉他。」
他眼中赤裸裸的恨意讓他吃驚。「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他該死。」他冷聲道。
她點點頭。「聽起來是個好理由,但是——」
「你們怎麼站在這裡?」戴安走出房,打斷虞妍的話語,方才無意望向廊道,看見他們兩人在聊天。
「我們該離開了。」聶剛對他說道。
「為什麼?」戴安不解,隨即領悟道:「你告訴她了」一見聶剛點頭,他便呻吟出聲。「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沒那麼順利。」他大大地歎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在嘀咕什麼?」小鵑雙手瓜腰,質問他。
「不關你的事。」戴安回她一句。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小鵑瞪他。「難道不懂先來後到這個道理嗎?在這裡我可比你大。」
「那又怎樣,反正我走了。」戴安說道。
「為什麼要走?」小鵑下意識的反問。
「你們不想留下嗎?」虞妍問,兩人詫異的表情讓她微笑。
「咱們可以留下?」戴安脫口而出。
「我是這麼說的。」虞妍頷首。
「那大哥為什麼……」戴安望聶剛。
聶剛百思不解地注視著虞妍,他愈來愈懷疑這個女人的心智,在知道他曾是殺人犯後還僱用他?
但他隨即聳聳肩,既然她不在意,那他又何必費神去點醒她,而把好運往外推,即使他從不相信會有「好運」這種事。
虞妍走進書房。「我們最好擬張契約,麻煩你們兩個動作快一點。」她回頭對兩人說道。
戴安望向聶剛,見他點頭後,戴安才跨進屋裡,口中還唸唸有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虞妍坐在書桌後,見他們兩人都進來後,對小鵑道:「去叫余嬸來幫聶剛他們量衣服的尺寸。」
「不能等一下再去嗎?」小鵑問道,她想留下來看看契約上寫些什麼。
「不能。」虞妍斷然拒絕,她覺兩人的事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比較好,順手帶上房門。
聶剛對於她竟敢和不相識的兩個男子共處一室而大感震驚,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如果他和戴安這時起了歹念,她要如何應付?她真是太沒警覺心了,還有那個女僕,怎麼會丟下她的主人?
虞妍自抽屜中拿出兩張紙,隨口問道:「戴安,你也坐過牢嗎?」
「是的,小姐。」
她抬頭問道:「殺人?」
「不是,是偷竊。」戴安有些吞吞吐吐。
她笑道:「原來是樑上君子。」
「這可文雅多了。」戴安見虞妍毫無懼怕之然,說起話來也順溜多了。「我和大哥是在牢裡認識的,那時我才剛進去,被人欺負——」
「這段可以省略。」聶剛瞄他一眼,不懂他提這不相關的事做啥。
「我想聽。」虞妍點頭。「繼續說。」她對牢裡的事很好奇。
「可是……」戴安有些遲疑。
「我是你和你大哥的『主人』,所以你要以我的話為優先才是。」虞妍點醒他。
「說的對極了。」戴安咧嘴一笑,迫不及待的繼續道:「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我想先知道我份內的工作是什麼。」聶剛說道。
戴安笑道:「大哥不喜歡我在他面前說這種事。」
「我知道。」虞妍淺笑,眸子裡閃著慧黠,她對聶剛道:「這時候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多麼善體人意的主人,戴安?」
「是,小姐。」
「晚一點你再告訴我細節。」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捉弄的意味。
「是,小姐。」戴安的笑容不曾稍減。
只有聶剛皺著眉頭,看來戴安已變成繞指柔了,他就像急欲討好主人的小狗一般,只差不會搖尾巴。
「你們每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砍柴、灑水、掃地。」她拿起毛巾,順手在紙上寫下。「不過,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門給修好,一個月十兩銀子。」
「十兩?」戴安叫道。
「太少?」她抬頭。
「不是,不是……是太多了。」戴安無法置信地說。一般在大戶這家幫傭有二兩銀子就算不錯了,可是她卻出十兩,足足高了五倍。
「因為府裡男丁很少,所以你們要負擔的工作較重,光是砍柴可能就要耗掉你們大半的精力,不過,如果你們嫌多的話,我就刪些銀兩好了。」她微笑。
「不用,不用,這樣很好。」戴安連忙道。銀兩自然是愈多愈好,哪有人嫌多的她方才口無遮攔,講了蠢話,差點把財神爺給推了出去。
虞妍放下筆,將兩張契約遞他們。「如果可以的話,就簽名,咱們一人留一份。」
聶剛瞄了字據上的內容——
立約人聶剛、戴安,今日賣身在虞妍府中為僕,為期一個月,薪資十兩,將本著忠誠為府內做事,一切全聽主人虞妍吩咐,不得質疑。
這契約上的字句還真是命令味十足,聶剛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道:「有問題嗎?」
「沒有。」他拿起桌上的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識字,能不能打手印?」戴安搔搔頭。
「當然,需要我念給你聽嗎?」虞妍問道。
「不用了,大家覺得行就行。」戴安沾一印泥,蓋上手印。
當他蓋完後,他好奇地道:「小姐,為什麼你知道我們的過去後,還肯僱用我們?」她甚至一點也不害怕。
「很奇怪嗎?」她頓了一下才又道:「剛開始聽到時,我是有些詫異,但這並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母親曾告訴我,入獄者不外乎三種人,一種是真正的壞人,一種是做錯事的人,一種是被冤枉的可憐人,從你們的行為來看,你們是屬於第二種人,母親說過,該給有向善的人第二次機會,否則他們會再度誤入歧途,而我很贊成母親的話。」
戴安稱讚道:「小姐的母親真是個聰明人。」
「母親的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虞妍微笑。「她把該傳授的知識全教給我了。」
聶剛覺得她的太天真。「你無法判斷一個人是否包藏禍心,如此貿然收留陌生人,不是聰明,而是愚蠢。」他實事求是的道。
戴安緊張地碰了碰大哥的手臂,他這話不是找碴嗎?
「沒有人說過我愚蠢。」虞妍下眉頭。「你看事情都如此負面嗎?」而且說主人愚笨是以下犯上。」
「小姐,你別生氣,大哥說話就是這樣子,但他沒有什麼惡意。」戴安急忙道。
「我沒有生氣,我的修養很好,生氣代表喪失理智,而我是個很理智的人。」虞妍對聶剛道:「你和我完全相反,你是個情緒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