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忘記要送你一把桔梗花。」
他的反駁甜了她的心。
「我好累,眼皮張不開了。」
「好!你睡一覺,我抱著你睡。」進入車廂,鍾闃把她緊抱在懷前。「小新,你開車。」
「我?我未滿十八歲耶!」一轉頭,他看見鍾闃的眼神,歪歪嘴,乖乖地發動車輛。
*********************************************
樂樂整整昏迷三天,鍾闃衣不解帶地守在她身邊照顧。她醒來後,好像那一個晚上的事全沒發生過,他不說,她也不提。
她每天笑咪咪地不斷說笑話逗他開心,她彈琴、她唱歌、她做蛋炒飯,面對他,她的笑容固執地攀在臉上。
他一出門,她轉過身,背過他,淚濕衫袖……
他回來,帶著一把桔梗。
接過手,樂樂把花插在水瓶中。
「吃飯了!今天我做一大盤炒飯,夠你吃的。」握住他的手,牽引著他走向餐廳,她真希望能像這樣牽住他的手,走上一輩子。
走到餐桌前,她停下身,翻起他的大手,這雙手就要易主了,它將被標上岳楚楚專屬,苦了眉,她俯身在他的手心蓋上兩個吻。
圈住他的腰,不想哭、不能哭……她要開開心心地走完兩個人共屬的道路。
「樂樂……」
逼回淚水,再抬頭,她又是一臉璀璨。「迫不及待想吃了,是不?」
「嗯!」點點頭,他坐下身,把樂樂抱在腿上。
一把湯匙舀起一大口炒飯,他先喂樂樂吃,樂樂嘴巴不大,吃下半口,他接收了下半口。就這樣,一湯匙、一湯匙分食,他們吃光一大盤。
「又不夠……明天……」搖搖頭,她還剩幾個明天?
「只要是你炒的,再多都不夠我吃。」他接下她的話。
貼在他的胸懷,好多話想說,但一句都說不出口。咬咬唇,她好氣自己的拙口。
「樂樂,你好多天都沒去上學了,學校沒關係嗎?」他醇厚的嗓音在她腦門上方傳來,那是讓她最安心的聲音。
「爸爸幫我辦休學,我沒學校可以念了。」搖頭,她的面前路全堵死了。
「辦休學?為什麼?你念得很好啊!」
「他想要我離開台灣,到美國唸書。」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紀易庭要她離開自己吧!那晚他見識了紀易庭的怒火。鍾闃苦笑,哪對父母親捨得女兒沒名沒份的跟著一個男人?換了他,也要阻止。
「你想去美國嗎?」
父女情因她的愛情斷線,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本來是不想,現在……就算想,也不可能……」爸媽已經和她劃下界線,不怪他們,只怪自己太癡。
「別怕,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這是哄人?他的承諾再護不來她的心,是她的心變貪,還是愛變質?理不清了。
「鍾闃,很多人都說,人是善變的動物,會不會有一天,你不再愛我,我對你也失去感覺,然後,兩人相看兩生厭?」
「不會!」他一口否決。
「會的,一定會的,人若不改變,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遺憾。
你看,為什麼有很多當紅影歌星要急流湧退,因為人心善變。今天觀眾喜歡他,說不定明天就不再支持他了,在最紅的時候離開,留給人們的是最美也最好的印象,那是很聰明的作法。」
「你說這麼多,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說,其實我們這樣分手……也很不錯,留住最美的記憶,等幾十年過去,我們都老了,想起這一段,心裡還是存有甜蜜。」
「誰說要分手?我不分、也不許你分!我結不結婚,都影響不了我們。」
「真霸道,要是讓你當上總統,你第一個想廢除的,會不會是一夫一妻制?」
「不要轉移我的注意力,承諾我,永遠不離開我。」鍾闃慌了,那晚幾乎失去她的驚心動魄,又回到他身上。
「只要你不和別人結婚,我就不離開你。」
「為什麼?你真這麼在乎名份,愛情不是可以超脫一切世俗的嗎?只要我愛你、你愛我,我們就可以一生—世。」
「我不能再讓爸爸、媽媽傷心。」有她這個女兒,是他們的恥辱嗎?
「你已經讓他們傷心了,接下來你還要讓我傷心。你為什麼這樣固執、為什麼這樣在乎虛名?告訴我,怎樣才能留住你?房子、鑽石、金錢……除了鍾太太的名份外,我可以把我的所有統統給你。」
「我……」她濕了眼角,他是這般看她的?
「說話,你要什麼?」他大吼。
沒錯,她要鍾太太這名份,她要光明正大,她要有朝—日,能抬頭挺胸走到父母親面前說聲抱歉。
「鍾闃,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別把它浪費在爭吵上,好不好?」
「你錯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會很多很多,如果—定要綁著你,才能留住你,我不會有絲毫猶豫。」
「求求你不要生氣。」她從口袋中尋出一顆糖,放人他嘴巴。「聽我說,你別慌,不管我人在不在,我的心一定在你身上。」
踮起腳尖,她吻上他唇,這是她永生都忘不了的味道……
「和我做愛,好嗎?」她低言懇求。
白遼士激動熱情的幻想交響曲,在她耳邊迴盪……長笛和單簧管拉開序幕……
*****************************************************
逛一上午婚紗店,樂樂覺得自己瘋狂得可以。
然後,她在一家浪漫風情婚紗前停下,走進店裡,她指向一襲純白色的禮服。「小姐,麻煩你,我想穿這件婚紗拍幾張照片,可以嗎?」
她的要求很不合常理,但錢送上門,沒有不收的道理。
「小姐,你想拍幾組?我們有不同的優惠專案。」
「都可以吧!是不是要先付費?」她拿出鍾闃給她的信用卡。
「不,我是想問,你大概要拍幾組,我好幫你設計幾種造型。」
「看攝影師的意思吧!我沒意見。」除開對鍾闃,她很少有意見。
小姐領樂樂走到化妝間,粉一層一層塗上她的臉,她在鏡中看到美麗的新娘子逐地現形。
「樂樂,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旋頭,她見到岳楚楚和鍾闃,淚差點兒滾落。
無聊,為什麼要逛婚紗店?逛出難堪了吧!
點頭,微笑僵在她臉上。
「你看我記性好不好,才見你一次,我就認出你是小新的護士表姐。」楚楚熱情地走到她身邊,在她身邊坐下。「你也要結婚了?」
「是。」她客氣回答,強抑住想飄向鍾闃的眼光。
「真好,新郎呢?介紹一下。」知道她要結婚,楚楚心中石頭放下。
「他在忙,我先拍獨照,他待會兒就到。」自取其辱呵!
「真可惜,我和鍾闃今天好忙呢!拿了婚紗照片,等會兒還要去拿戒指,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她神采奕奕地說個沒完。新嫁娘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她急欲和旁人分享喜悅。
「恭喜。」心在淌血,臉在歡笑,人類是最表裡不一的動物。
「我也要恭喜你,婚期訂在什麼時候?」楚楚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她熱絡,是想確定什麼、肯定什麼嗎?不知道,但百分之百肯定的是——樂樂的結婚,讓她心喜雀躍。
「下星期。」胡亂謅個日期,失速的心臟在吶喊,紊亂的血液在張狂,請你們快走吧!看垂死動物掙扎,是最殘忍的事情!
「那……我們來不及參加了,我們要到歐洲度蜜月,會去兩個星期,我托小新把紅包帶給你好嗎?」
「嗯!」指甲陷入肉中,肉痛心更痛……
「我明天結婚,比你早上幾天,算起來是你的前輩,給你一句忠告——要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幸福這東西捉摸不定,一不小心就會溜走,你要看好丈夫,不要給他有機會脫軌。
男人的心是野雁,不是家鴿,從你手中一飛走,就再也飛不回來了。所以,我會緊緊抓住鍾闃,你也要加油哦!用戒指、用愛情、用孩子、用婚姻,用盡你一切辦法抓住他,別讓他有機會單飛。」
這是什麼?忠告?暗示?隱喻?她的言下之意,是要她別癡心妄想嗎?
樂樂苦笑,有這樣一個聰敏妻子,就算她肯留,他們之間還會有機會嗎?
「楚楚,快一點,半個小時後,我還有會議要開。」鍾闃出言。樂樂眉宇之間的愁雋在他心上,她的心苦他全知道。
「是,遵命!」臨行前,她湊近樂樂耳朵說:「嫁個忙碌老公真不好,希望你老公不會像他這麼不體貼。」
他們走了,淚肆無忌憚滑下……哭花了一張精緻臉龐……
****************************************************
夜裡,他回來。
樂樂為他放好熱水,選一塊「維也納森林的故事」CD,圓舞曲節奏領著她的心情在躍舞,今夜她要快樂,要開心,要用笑臉迎接她生命的最後一場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