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天,鏈條在足踝處摩擦出勒痕。不過相較起剛開始,被縛在床鋪上動彈不得的情況,好得太多。何況這幾道摩痕,比身上潰爛的鞭笞傷來得微不足道。
看著鏡中自己,這是她嗎?深陷眼窩、雜亂頭髮,灰白的表情和臉色,一襲從未褪下的破爛禮服,她和瘋婦沒有差別。
她要想辦法逃,不坐以待斃。眼睛四下搜尋,窗外是十層樓高,門外有他看守,腳上的鐵鏈、腕上的布條,逃……好難……
頹然坐下,精神很糟糕,一股想求得滿足的慾望在週身奔竄,毒癮上升……時間到了,他要進來幫她打針了嗎?很諷刺,明知道打針不好,卻總在注射後獲得舒解,打過藥物,身上的疼痛消失不見,整個人輕飄飄,幻覺不斷在她眼前出現。
她會看見阜在眼前笑著,一聲聲不離不棄;她會看見他高舉網子,為她捕撈滿天星子;在幻覺中,他是真的愛她,她不用去懷疑他的感情,不用去猜測他的真心。這樣子的愛情,讓她好幸福……
愛情……她的愛情呵……縹縹緲緲中,愛情飛向她……
「笑得那麼開心?想起什麼。」彭敏為不知在何時出現。
抬臉,她笑得美麗。「我在想……愛我的上官阜……」她很清楚,這話會狠狠打擊到他。
果然,他臉孔變色,她贏了。
「你……很有勇氣!」在陰陰森森的幾個字之後,他抓起她的頭髮,一拉扯撞上化妝台鏡子。鏡子碎出裂痕,血從額際流下。
她不哭不喊不求饒,這些日子訓練下來,她對疼痛的忍耐力提高,傷傷痛痛再難不了她,噙著冷笑,她偏頭望他。
「你看不起我?」他再度陰狠走向她。
「錯了,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父母、你自己、是全世界都看不起你。」她說得氣虛,但是每個宇都在他心間刺過。
「謝妤盼,我真的很佩服你,到底有沒有事情是你害怕的。」從口袋中,他掏出美工刀,手一落,在她手臂上劃下一刀。
「我害怕很多事,但是我不怕你。你只是個病人,你心理生病了,病的很重。」
「你罵我瘋子?」他劃下更用力的第二刀。血迅速染紅婚紗,但預期的哭天喊地沒出現,遊戲缺了趣味,變得不好玩。
她不說話,仍是淡淡地笑著,他在她眼底看見憐恤。
他的神情由猙獰轉為憤懣、再變為可怖,最後……陰森的笑染上他的臉。
「沒關係,也許你對別的遊戲會比較感興趣。」說著,他拿出鑰匙低身解去她腳上的鏈條。「來,我們去看錄影帶,這可是我花好一番工夫精心製作出來。」
拉起她,他將她帶到客廳。
摩著臉頰,她越來越不舒服。打一針吧!請幫我打一針……咬住唇,她不讓話說出口,不求他……她不要求他……潛意識牽制著她……
「精采的節目就要上場了。」他走到她身後,攫起她的臉,逼她轉向電視。
她沒力氣反對,看著電視螢幕……
首先出現在螢光幕上的,是跳舞的她,她穿著一襲新娘禮服在床上旋轉、旋轉……她不停笑著、舞著……那是她打完針,藥效發揮。
接下來是端坐的彭敏為,他一臉哀傷地對著鏡頭講話。「……結婚夜,妤盼對我坦承以往,她說她濫交、墮胎、酗酒、嗑藥,我告訴她,沒關係,都過去了,我勸她坦承面對自己、面對觀眾……這段日子,我很努力幫她戒毒,雖然過程並不如想像中順利,但是,我會守在她身邊,陪她、幫她,我相信,等她恢復之後,大家也會和我一樣支持她……」
虛偽!妤盼打心底鄙夷他。誰會相信他?沒有人的,她的形象太好……
他的鏡頭跳過,接下來是。—個紅髮女生,她們曾經一起面試,妤盼記得。
「我對謝妤盼是不太瞭解啦,比較有印象的是,她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很難親近,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彭敏為居然會娶她……」
就這樣,接下來幾個同事、幾個無關痛癢的批評,妤盼沒有太大感覺。
下一幕,莊玥甄跳出來說話。「我發誓,我親眼看見她在面試之後,和公司高層暖昧不清,最後跳上他的轎車離去,之前,我很懷疑,她在我們一群應徵者當中並不是最優秀的,為什麼到最後,播報午間新聞的人選會落在她頭上,原來,她用了『特殊管道』。」
「她說謊,這個位置本來就已經決定是我,不管我有沒有坐上車,那都是我的。」妤盼跳起身,大叫著直衝往電視機前。
「不要急,還有更精采的呢!」彭敏為用力將掙扎中的妤盼壓入沙發內。
「她說謊、她說謊,我要告她毀磅!」她甩著手,欲掙脫他的鉗制。
她的反應讓彭敏為很滿意,他——打擊到她了!
然後,母親出現,她用手擋住臉,幾次想撥去攝影機。
「不要照我,那個淫賤女兒我不要,我和她一刀兩斷,再沒有母女情分,你們的問題統統不要問我。」
「啊……」她停下動作,愣愣地看著電視,喃喃自語。「媽……我在受苦……為什麼你不幫我、不救我……媽!要我好不……我努力出頭都是為你……」
最後,爸爸走出屋門。他大聲對採訪的人說:「走開,我太太已經說得很清楚,那個女兒我們不要了,她從小不唸書蹺課,十八歲就離家出走,今天會惹出這堆事情全是她咎由自取。
我早就說過她種不好,遺傳她那個親生老爸愛拈花惹草的壞血統,才會到處招蜂引蝶、賣弄風騷。以後,有關她的事,不要來找我們……」
他們的話在她腦中交織重複,一次一次椎痛她的心,妤盼急劇喘息,突地,她拿起桌上煙灰缸砸向電視機,準頭偏了,煙灰缸在襲上牆面時彈回。
「他們說謊、他們都在說謊,我沒有、我不是,他們都在誣賴我!」
她狂吼狂叫,不斷抓起手邊能觸到的東西丟向電視。她的世界崩塌了,她一心一意努力二十幾年的人生毀滅了……她要當第二她要當最好……為什麼他們都看不到她的努力,搞什麼他們要害她,為什麼他們要置她死地,為什麼、為什麼……
看著她失控,彭敏為成功扳回一城。
她不斷尖叫,大聲哭嚎,她撕扯自己的衣服,她用頭去撞擊牆壁,剛剛凝結的額間傷口又撕裂開,血流滿面好可怖。
她衝到彭敏為面前,一把咬住他的手臂。是他、是他毀了她的人生……恨啊、恨啊……她恨……
「你這個瘋女人!」他用力抓她的頭髮,想把她抓開,可是她的嘴巴不放,扯力,他拔下一整把頭髮,妤盼吃痛,鬆開口。
低頭看著沁血的手臂,彭敏為怒不可遏,連連幾個巴掌摔過,打得好盼頭昏腦漲意識不明。她不再叫囂、不再張狂……
他提起她的後衣領,將她抓回房間。
「你看,這就是你,曾經風光一時的謝主播,現在呢?一個沒人要的瘋婆子,得意了啁!高興了吧!你說,誰才是心理變態?」
幾個利落手法,他將她鎖住。
「不對,我是謝主播,不是瘋子。」輕輕地,聲音自她口中溢出。
「謝主播?你還在緬懷過去的風光?告訴你,過去了,統統過去了,從前那一個清純端麗的謝主播,馬上就要成為人人口中唾棄的女騙子。要風光,會的!等我帶子公開,你馬上會聲名大噪,大街小巷人人都認識你這只……過街老鼠。」
說完,他站起身,狂笑走出。
「不是,我是主播,我馬上要入主夜間新聞,阜親口告訴我的!他們都看好我的能力……我是最棒的,真的,我最棒……我只拿過一次第二名……我一向都是第一的……哈哈哈……就知道你們是錯的,我對啊、我是對的……」
她踮起腳尖,站得高高,「哈哈哈……我是第一名……我是世界第一名……」旋轉再旋轉,她用不成曲調的歌聲高唱,足上的疼痛阻止不了她想跳舞的慾望,她要跳舞、跳舞……
「第一名……永遠的第一名啊……」
* * *
沒敲門,克仰直直走入上官阜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憔悴的上官阜在沉思。
今天妤盼要銷假上班了吧!她還好嗎?他期待她的出現。 』
「阿阜,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克仰奔到辦公桌邊,將影藝版整個攤在他眼前。一幅妤盼的放大照片佔去半個版面,兩行怵目心驚的文字揪住他的心。
濫交、墮胎、酗酒、嗑藥,謝妤盼的告白……
「什麼話,她幾時濫交墮胎酗酒嗑藥?消息是誰發佈出來。」他拍桌怒吼。
「她的新婚丈夫彭敏為,昨天晚上他到電視台幫謝妤盼辭職,還放映有關她的帶子,公佈出這個消息。新聞部居然同意今天午間新聞由他主播,並播報報這則新聞。」他走到放映機前面,將調出的帶子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