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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惜之

  她並不想毀去整個蘇家,冤有頭、債有主啊!但吵架當頭。她只能用下意識去作反應。

  「是的,毀掉蘇家才能消我心頭恨,我要那些對我不仁的人,全嘗到苦果。」果然,他沒猜錯,造就他,再毀去他,是成是敗都操縱在她手中,擺佈他的性命是她計劃中的一個環結。「再問你一事,為什麼要對我獻身?」

  他絕望了,不再戀情、眷愛,放手感情,任這段煙消雲散。口中含澀,冷淡一哂,他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被相信。

  「我要你替我除去玉姨娘,可惜,你辦不到!你是個懦夫,被家人驅逐,還眼巴巴的拿他們當親人看待;母親被害,你卻連個仲裁者都不敢當,你眼睛瞎了、被發配邊疆,你……」予藍硬著頭皮張揚自己的強勢,不讓那段柔軟感情浮出檯面,要她為情愛放下家恨,她做不到啊!

  「夠了,不要再往下說。」他終於被她逼的大吼。

  「原來,你也會生氣?可是,你弄錯對象,對你做那些事的人是玉姨娘,不是我!」她也對他大聲叫嚷。

  「你和她沒什麼差別,你們一樣虛偽、一樣奸詭,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居然拿她和玉姨娘相比?這些年她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寸步不敢離,怕他寒、怕他飢渴;她為他日日夜夜念醫書,只盼他治好自己的眼睛,當個頂天立地的偉岸男兒;她為他持家,為他喜而喜、悲而悲,為他獻上心、獻上貞操……他居然說她和害死他娘親的女人沒差別!?是她太笨?還是愛情太欺人?不,她再不准人欺她一分!絕不!

  挺起腰,她要站得比誰都直!「你說對了,我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只有蘇家人和孟家下場一樣,個個貧困無依,個個哀慟沉重,我才會心滿意足。」

  情斷義絕,她親手截斷他們的情愛,她看清他臉上的哀戚,也看見自己無助的心情,但時勢環境逼她不能退。

  「好,既然這是你要的,我就為你辦到,蘇家欠你的部分,一定會還得清清楚楚,不虧欠你一分一毫。」甩開衣服,他憤然走出門外。砰!一聲用力撞擊,直直撞上她心間。

  到最終,她仍是敵不過他心目中的蘇家人,多年真心換得今日夢醒,不管她再努力、再盡心都沒用的,是不是當情勢對立,他就要站到對面,與她為敵了?

  看著他遠離的沉重步伐,一聲聲都踩上心坎,迫的她喘息不過。她成功了,這些年她一直努力想惹出他的脾氣,卻始終沒成功,這回他真的火大,卻也宣告了他們結束。

  也好,就這樣大吵一架,然後兩個人就算了!從此不用相思、不用懷念,斷得乾淨利落,再無牽扯。

  他收回他的感情,她捧回她的心,不負不欠。可是……心碎了啊……怎麼縫、怎麼補,才能補出完整?

  會不會往後,再經歷一段似曾相識,心就會兀自疼痛?會不會記憶封鎖不住,跳出來氾濫成災,淹沒她的心、她的知覺?

  會不會未來,她再無情無淚,活著只是為了呼吸,再無喜怒感動?他說了要為她復仇,可是她一點都不快樂呀!

  淚不停不停落下,心不斷不斷抽搐……可是,家仇不能不報,她等過漫漫十年,怎能說放棄?

  爹爹、娘、青兒、橙兒、墨兒都在等著她呢1

  仇不能不報、恨不能放棄,就算經過這一著,輪到她欠下他,她願用一生的不快樂、用一輩子的孤寡來償還。

  掘口深深的井,刨出心臟,扔了、埋了,壓上重重石塊,騙自己從不曾愛過,讓苦痛消失,讓她再也不識幸福……

  ***

  自那日爭執後,他再也沒回來過,或淺住在藥鋪裡,成日成夜工作,他用忙碌來安定自己不肯安定的心。

  在家中,予藍也和他相同,她做過一雙又一雙的鞋子,縫過一件又一件的襖子、衫褲,眼睛花了,她揉揉,繼續穿針引線,背酸了,捶捶捏捏兩三下,又繼續剪布裁衣。

  「予藍姐姐,你和少爺到底怎麼了?他不回來,你不說話,弄得我和翠玉姐姐心不安妥。你們是不是吵架了?要不要我們做一桌子菜,邀大少爺回來,你們說說樂樂,有再大的怒氣也會消了。」珍珠在她耳邊聒噪,予藍沒聽進去半句。

  「予藍姐姐,大少爺脾氣一向溫和,只要你去向他說聲抱歉,事情就過去了。」翠玉看著日漸消瘦的予藍,眼裡浮出淡淡淚水。

  停下針線,予藍抬頭看看窗外,天黑了,一日又過去,再不加點緊,會來不及的,咬咬唇,她又繼續手中的工作。

  「你到底是怎麼了,說說嘛!不說出來,我們怎麼幫你?」珍珠搶下她手中針線,不准她再低頭。

  「我沒事,我只是趕著要把這些衣裳完工。」嘴裡應著珍珠,眼睛看向門外,今天……他又不回來。

  可是,他回來作啥?回來面對一個跟玉姨娘一樣,面目可憎的女人嗎?要是她,她也躲得遠遠的。苦笑在臉上一閃而過,搖搖頭,她重新拿起桌上的散佈。

  「你趕這些衣裳做什麼?你這些日子裁裁縫縫做的衣服,大少爺可以穿上一整年了。」翠玉搶下她手上的布,不准她再動手。

  「再過幾天,我就要回石頭村去,現下不做,要留到什麼時候做?這些年,他穿慣了我親手縫的衣服……我怕他不習慣啊!」

  「既然放心不下大少爺,為什麼不留下呢?大少爺要娶你為妾的呀!」

  這會兒,他還願意迎她為妾嗎?恐怕是不願意了吧,在他眼中,她是猙獰可怖的女人。

  這回她沒答話,低下頭逕自沉思。「至少,你吃點東西吧!你不吃不喝,瘦成這樣,大少爺會心疼的。」

  心疼?她再招惹不起他的心疼了,對她,他還剩下什麼?情湮滅了、愛飛散了、心疼不再……只剩無奈和憎厭。

  手上沒了東西,她獨自走出湘園,走入書齋。

  今年的梅花提早開的熱烈,一定能結出纍纍的豐碩梅子,還記得往昔,看到這番盛況,她都會高興地在樹下手舞足蹈,拉起他跳起不像樣的舞蹈。

  湖面結下一層寒霜,那年她在裡面放養不少魚,他們總在夏日午後,到這裡垂釣。她唸書、他握釣竿,他的感覺很敏銳,魚一上鉤,就能準確無誤把魚給釣起。

  有回,連連幾日都是同一種魚上鉤,吃過好幾天,吃得她看到那魚都想嘔吐,可是或淺沒半分埋怨,仍然把吃不完的魚給吞進肚子裡。

  他是脾氣相當相當好的主子,他事事替人著想,不介意被佔便宜、不在乎自己吃虧,他總是體恤她、在意她的感受,這樣的男人,她居然還要跟他辯、還要處處嫌棄……他們之間存在的,除了仇怨,還有性格的差異吧!

  臘月初十,再過幾天,就要動身回石頭村,妹妹們會記得這個約定嗎?從領口拉出鑲上鏈子的斷玉,他們一家人會在這次團圓?爹、娘,請你們在天相佑!

  站在湖邊,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掃過,今夜天更寒了,他在藥鋪裡可有吃好睡好?或者該讓珍珠送幾件衾裘過去……緩步往回走,她再度走回湘園。

  人未至,她就聽見玉夫人的怒罵聲,進房,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嘴邊淡淡的笑容全是鄙夷。

  「予藍姨娘,你好大的架子,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她不說話,看著她的眼中有著強烈恨意。這種人從不心虛?害人、傷人不會讓她覺得愧疚?蛇蠍再毒也不過如此!

  「你在生氣或淺不回府,讓你獨守寂寞空閨嗎?這……會不會他已經膩了你?很有可能喲,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看來老爺長期不回府-都是因為他膩了你這張晚娘醜臉。」她反唇相稽。

  「你!很好……沒關係,我不過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老爺馬上就要到家,這回返家,他肯定會幫或淺找到合適的親家,你可要做好準備哦!免得或淺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一回頭就忘記你這個美麗姨娘的存在。」

  「請教玉姨娘,我該做什麼準備?找個樂於為我縱火燒掉大房正妻的下人?還是選幾樣珠寶栽贓嫁禍?不過,這要是留了個根,讓人尋線追過來,我的姨娘位置不知道還保不保得住?」語畢,玉姨娘的臉色轉瞬變得蒼白。

  「你在胡說什麼?聽了誰嚼舌,說、你給說清楚!」她衝上前,掐住予藍的脖子,用盡全力想要她住口。

  「玉夫人,別這樣子,大少爺馬上就回來了,您放手啊!」翠玉、珍珠一人一手,硬是把玉姨娘給掰開。

  一陣嗆咳後,予藍不畏懼地走向她面前。輕輕在玉姨娘耳畔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舉頭三尺,神明在看著呢!」

  「你、你偷聽我和采欣說話?」她恍然大悟,指著鼻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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