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也是這樣,只要男女兩人同心協力,就會織出一片錦燦。
他們一路慢慢往前走,風仍在他們的衣服裡玩捉迷藏,揚高的髮絲糾結成難解的絲團,但他們的興致很高,快樂是他們的寫照。
第七章
天燁的溫馨接送情,讓所有人對孟純和他有了認定。
她沒辦法拒絕他,腿長在他身上,他想來便來,想跟便跟,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尤其,她最難反對的是,他老在她耳邊講--天語說……天語說……
他利用天語說過的話來制約她,對這點她不只無法拒絕,更甚,她根本不想拒絕。
假若他和她中間這場叫做戰爭,那麼他握有天語這個人質,除了挨打,她佔不到優勢位置。
好幾次,她差點忘記自己是孟純,不是伊伊;好幾次,她差點忘記要在他面前演戲,因為,他口中的天語,總是勾起她甜蜜回憶。
夜裡安撫完小詞睡覺,她回到自己房間,捶捶發酸肩膀,很累!
的確,一個女人帶一個小孩,生活處處壓力,雖然她已算幸運,有那麼多人幫著她寵小孩,但她還是經常被那種力不從心的無力感侵襲。
沒開燈,她直直趴到大床上,明天,一個個的明天……明天讓她覺得很疲倦……
為何有人能對生活充滿活力,有的人就不行?是不是快樂太少、負擔太多?抑或是期待太少、失望太多?
期待?孟純苦笑,對生活,她還有什麼可期待?
突然,天燁的身影闖入她腦裡,他……是她的期待?不不不,不是期待,他是她的沉淪,幾年前的苦她還沒吃夠嗎?
他從來不愛她,他對她的溫柔只是耍著玩,心情好的時候,對她笑一笑,讓她誤以為他對自己有情;心情壞的時候,對她冷酷殘忍,讓她以為自己罪大惡極。
他是這樣子的一個壞人,她怎還能對他相信?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出現,當她死了不好嗎?還是他覺得,她沒死成,懲罰對她來講太輕易,他認定,她該為天語的死,負所有責任?
或者,他想要的是小詞,在小詞沒全然接受他之前,他需要她這顆棋子存在?
天!她做錯過多少事情?是不定她不該愛他,她不該讓天語認識那個人渣,更或許……她不該讓聶家收養?
很煩、煩死了……平靜生活不容易,為什麼他要來攪亂她一池舂水?
「聶天燁,你到底為什麼要來?放過我,很難嗎?你希望我為天語的死付出多少代價,我們之間才能扯平?」
突地,她用枕頭蒙住頭臉,在裡面低吼。
「你想起來了?或者……你從來沒有失憶過?」
一個巨大的身軀在她身上投下黑影,孟純倏地回過身,窗外微弱的夜光射人,她看清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你……你怎麼進來的?」她囁嚅。
「余邦幫我開的門。」事實上,他坐在她臥房內很久了,只是她一直沒發現。
「你們很熟了?」她苦笑,男人總是幫男人吧!
「天語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接下一句跟問句毫無關連的話。
「你……你說……」她瞠目,他說天語的死……是她出現幻聽?
「我說,天語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來尋你,不是為尋仇,而是為弭平遺憾。」他重複,告訴她,她沒聽錯。
「遺憾?你對我遺憾……不,你沒欠我。」除了那夜……不,那夜不算,那夜是她心甘情願。
「我對自己的愛情遺憾,伊伊,我愛你……很久很久了。」他躺下,側身,抱住吃驚的她。
「你愛我……這……說不通。」她想坐起來,卻被他壓制住。
「為什麼說不通?」
「你想娶我,是因為天語的請求,同樣的要求,她也對天衡大哥提出來,只不過他反對,而你寵天語比誰都甚,才會答應。」這句話出口,她承認了自己是唐伊伊。
「之前,我也是這樣認定你跟我,後來……一個意外,我發現自己對你,不是我認定的這個樣子。」
「我不懂。」搖頭,他混淆她了。
「記不記得天語出事那天,我送你上學?」
「記得。」她點頭,側過身,回望他深邃雙眼,偽裝已不具意義。
「你進入校門時,有一個男人走過來向你攀談,我看見你對他笑。該死的!我氣壞了,我把車速加到一百,被警察攔下二次,很幸運的,我居然沒出車禍。
那天,我的心情壞到頂點,看誰都不順眼,胡亂對幾個經理大發脾氣。天語打電話告訴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到辦公室。我敷衍她,要她不舒服得厲害,要找家庭醫生來家裡看看。
是不是很反常?換成平時,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定馬上趕回家。如果那時我趕回去,說不定天語有救……但,我沒有,我只是在生氣,不斷不斷生氣,生一場連自己都不理解的氣。」
他深邃的眼直盯著她,不稍離片刻。
「你離開之後,我習慣在每個無眠深夜回想你,有一天,我突然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怒氣叫做嫉妒,我在嫉妒那個點燃你臉上笑靨的男人,
什麼樣的感情會出現嫉妒?我自問過無數回合,然後,我找到一個真確的答案--是愛情,愛情會讓人嫉妒。」
「這些話……你從來沒告訴過我。」她以為對她,他只有憤怒。
「一方面我來不及告訴你,一方面……曾經,大哥問我對你的感覺,我說娶你是為了和天語的約定,即使當時,我認定自己喜歡你,雖然我不曉得那個喜歡等於愛。
我從不是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說來好笑,在以為你死去的那幾年,我不斷告訴自己,要是你能復活過來,我一定要天天告訴你,我愛你。知道嗎?這個遺憾在我、心裡……深刻……」
「你怎能確定你愛我,或者你只是對我的離去有所愧責。」
「你要我如何回答?我問你,你怎能確定自己愛小詞?」
「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我怎可能不愛她?」
「假設她不是你生的,你就不愛她了?所以孟家人對小詞的愛都是假的、不確定的?」
他問得她啞口無言。
「你說得對,愛情是不能被確定的。」當愛情不能被確定時,她要用什麼東西來保障愛情?孟純迷惑了。
「不!愛情能被確定,它確定在你我心中,我們憑直覺而愛、憑自覺感動、憑直覺發誓相守,愛情是主觀的,它主觀了我愛你。」
「但……光陰荏苒,愛情感覺不在……」她不確定,接受他的愛情之後,是不是另一場心碎。
「你對我感覺不在?」她不說話,他也沉默,靜寂橫在兩人當中。
他長長歎口氣,握住她的手。
「再給我一次機會追求你好嗎?當你是伊伊時,我愛你,卻沒有追過你;請你在當孟純時,讓我追求你,如果到最後,還是不行,告訴我,我不會為難你。」
為難……他的出現已叫她為難,她根本無從知道,他這番話可信度有多高。但,他終是說了愛……曾經,她日夜期盼這句話;曾經,她在夢裡幻想過這句話,他終是、終是說出門了……
「當年,我在最無助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回來?」她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話。
「我在和我的自尊戰爭,我在尋找一個台階下來,我也在自我懲罰。」天燁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伸開手臂,探入她頸下,將她攬到自己身邊,齊肩並躺。
「當年我若決定回台灣,我就必須準備好向你道歉。在那個時候,目空一切的聶天燁,很難向別人低頭,他必須儲備足夠的勇氣才能面對你。
我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告訴爸媽和大哥,我想回台灣工作,把我們當中空掉的那段填補起來;還有……關於懲罰……我懲罰自己對你說過一堆推卸責任的可惡話。所以,我處罰自己,我沒打開你的信,連一封都沒有。」
「我以為,你已經不要我了……」
「在知道小詞的身世後,我發現自己又犯下-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害怕?天語的陰影未散,你又發現自己懷孕。」
「是的,我走投無路了,沒有工作、沒有經濟,就算孩子安全出生,我也沒本事帶著他存活在世界上。
我不敢找天衡大哥談,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大家用這件事逼你娶我,再度面對你的恨,我將萬劫不復。」
這些話,藏在她心裡,多年來醱酵、沉重……她沒告訴別人,留著它們,讓自己委屈。
「對不起,從頭到尾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請你原諒我對你的苛刻,原諒我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原諒我在你走投無路時,不在你身邊相伴,更請原諒我出現太慢,讓我們錯失多年幸福。」
語畢,他翻過身,沒等她回答,天燁給她一個綿密溫柔的吻,細細的情,涓流在她唇齒間,緩緩向她心頭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