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你的人生中,我始終存在,只不過你把我壓在心底,選擇遺忘。現在我不甘寂寞,跳出來了,我要你重視--我就在你身邊。」
他快步跟上她,捨不得她往後扯的手疼痛……她手痛、他心痛。
「我不和你說話。」她自管自往前走。
她走快,他也走快;她走慢,他也慢;牽扯住他們的不是兩隻交握的手,而是一道長長濃濃的愛情線。
「我喜歡在你身邊享受寧靜。」他說。
就像以前,她不說話,單單走在他身邊,他耳朵聽天語甜甜的聲音,心裡感受著伊伊,他的心因她平靜。
孟純後悔了,是她「失去記憶」,還是他「失憶」?為什麼他的性格不變,冷漠的聶天燁變得多話,從不言愛的聶天燁出口聲聲都是愛?和他交手,她的勝算有幾分?
往前、再往前,經過第三個轉彎,她用自由的那隻手掏出鑰匙、開門,用自由的手倒垃圾、掃地、擦玻璃、拖地。
天燁什麼話都不講,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牽住她的手,不幫忙也不肯放,只要她一有掙扎動作,他就收緊手。
「你這樣子,我怎麼工作?」
他故意扭曲她的話意,把她收回身邊。
「工作很辛苦是不是?把它辭掉,我養你。」
她瞪他一眼,不理他,走回掛號處,打開電腦,準備接預約掛號電話。
「孟純早。」
幾個同事陸陸續續上班,她們對她身旁的聶天燁很感興趣,圍著他們問東問西。
天燁一句話都不回,冷冷掃過一群女人的笑臉,表情和七年前她認識的酷男一個模樣。
「她們為什麼都不工作?這裡工作分配不均,不是個上班的好地方。」
「她們本來很忙的,是因為你的出現,讓她們沒辦法工作。」孟純不看他,偷偷扯了扯自己的手,他發覺了,手被鎖得更緊。
「你們的醫生什麼時候來?」他不耐煩地問站在身旁的小真。
「你說康醫生嗎?他八點半看診,再十分鐘就過來了。你是孟純的先生嗎?」
小真這句話問對了他的胃口,點點頭,雖然沒有表情,但天燁做出幾十個問題中的第一個反應。
「難怪,我覺得小詞跟你長得好像,你們的眼睛、額頭相眉毛都像,不過小詞的嘴巴比較像孟純,她綜合了你們兩人的優點,難怪她那麼可愛,害我們好想把她綁回家當女兒。」小真喳喳呼呼說一堆。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了天燁的胃口而已,而是不隔靴就大大搔到他的癢處……啊……爽啊!這回他的濃眉一彎,帥到不行的笑容往外散發。
「你叫什麼名字?」他尊口打開,冰冰的一句話,5℃左右。
「何預真,大家都喊我小真,你也可以喊我小真。」
「小真,你想不想跳槽到我的醫院上班?」金口又開,溫度增加十度。
醫院?孟純皺皺眉頭,什麼時候聶家的產業擴大到醫界?
「你也開醫院嗎?為什麼孟純不留在自己家醫院工作,要到外面工作?」這點小真就費解了。
「孟純喜歡當護士,我打算開一家醫院給她管,歡迎你跳槽。」
護士管醫院?這不是普通誇張了,孟純莫可奈何地吐口氣。
「哇!你對老婆好好哦,真羨慕。不過,我不行跳的啦!我要留在這裡幫康醫生的忙。」
「這裡快要倒了。」聲音往下調降15℃。
「倒?不會啦!康醫生人很好,病患很信任他……」
小真話沒說完,天燁接口:「我有一百種方法讓它倒,信不信?」
孟純猛地抬頭看他,口氣不善問他:「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沒誇張。」
「你想怎樣?」
「想你辭職。」
「為了讓我辭職,不惜斷送別人的生計?」她相信他說到做到。
「我眼裡只看得到你,看不到別人。」
「算了,我不跟你辯,小真,麻煩你跟康醫師說我請事假一天。」轉身,她拿了自己的包包、拖了身後的「大件行李」,直往診所外面走。
小真看看他們,回頭模仿天燁的口氣說:「『我眼裡只看得到你,看不到別人。』哇塞!超浪漫,要是有男人這麼對我說,要我跳入萬丈深淵,我也義無反顧!」
她誇張的表情惹得一群護士哈哈大笑。
孟純和天燁離開了,卻在診所裡留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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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燁把孟純帶到海邊,站在長堤上,海風很大,風吹進他們的衣服裡,鼓漲……他握住她的手,從頭到尾……
「天語說,伊伊喜歡海邊。有一次學校辦聯誼,-群年輕男女到海邊烤肉,伊伊沒參與烤肉,她赤著腳在海灘上走來走去,偶爾俯身不曉得撿什麼東西,可是天語走到她身邊時,發現她手上什麼都沒有。但回程時,她的眼裡有濃濃的戀戀不捨。」
天燁像在述說別人故事,用一種置身事外的第三者口吻說話。
想起天語,她的眼眶裡盈滿淚水。側臉,她讓海風吹斷淚珠,很多年過去,她不哭了……
低身坐在長堤上,天語說得沒錯,她喜歡海,在她家裡環境還很好的時候,他們在海邊有一座度假小屋,夏天,他們全家會到那裡住上一段日子。
海邊的防風林裡種滿木麻黃,她拿下帽子,翻過面當菜籃,把地上撿拾一顆顆像小鳳梨的果實放進帽子裡。
在海灘上,她用那些果實寫了很多個「爸爸、媽媽,我愛你」……海邊是她回憶中的甜蜜總合。
「天語常要我帶伊伊到海邊,但是天語不喜歡海邊的大太陽,所以每次出遊,我都將就天語喜歡的地方……我連一次都沒到過海邊,所以始終沒辦法知道,伊伊在海灘上撿到什麼?」以前他對她很糟糕,這樣的男人,怎配得到她的愛?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懊悔沒帶伊伊到過海邊,他猜想,是不是因為過度眷戀,她才選擇大海做為她最後依歸。
「我想下去走走。」放棄對峙,偏頭,這是來到海邊,她對天燁說的第一句話。
「好,我們下去走走。」
他們朝向沙灘,在近水的地方,她脫下鞋襪擺在一邊,他也卷高褲管,陪同她。
小小的鞋子倚靠在大大的鞋子身旁,和他們的身影相似。
他們並肩往前進,海水湧來,蓋上他們赤裸腳背,涼涼的海水替頭上的太陽減壓,悄悄地,一個微笑傅卜她臉頰雙方。
拉他往後,一二三!在海水即將湧上時,幾個大步,她拉扯他向前跑,然後縱身一跳,海水濺上他的衣服,濕了他膝蓋上的褲子。
「很好玩,我們再來一次。」
這回輪到他拉著她後退,一二三,踩大步,沖……跳!海水也濕了她護士服裙角。
孟純尖叫一聲,跟在尖叫後面的是大笑,她笑得前仆後仰,笑得眼角含淚,好久好久……她忘記暢懷是什麼味道。
「還要嗎?」天烽問。
她笑著點頭,彎彎的眉、彎彎的唇,她的彎彎染上他的眉眼。拉她往後,同樣的一二三,同樣的沖、跳……同樣的濕透衣衫……
他們重複著相同快樂,一次、兩次、三次……當次數多到放棄計數時,他們氣喘吁吁。
他捧住她的瞼,她還在笑,闔不攏的嘴裡有闔不攏的快樂。拂開被風刮得一團亂的秀髮,回憶中,她眼底的濃愁不見了……
輕輕地,低下頭,封住她的唇辦,那鮮艷欲滴的紅唇,在夢中反覆出現的吻……
愛在瞬息間蔓延,孟純以為愛情控制得好,不會輕易外洩,但這個吻像導管,導引出氾濫知覺;這個吻像大火,燃起熊熊烈焰,燒掉她自以為堅固的屏障。
愛他……變得難以否認……
漸漸地,他們淪陷了……淪陷在這片沙灘裡,淪陷在他們的愛情裡。
終於,他鬆手,她躺入他懷中,兩顆紊亂的心,交雜著不協調樂曲。
他的是韋瓦帝四季中的春之舞曲,她的是雷聲轟轟的夏季,愛情的步調不一致,誰都不知道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我是孟純,不是伊伊。」她堅持自己的固執。
「我是愛你的聶天燁,不是自私的聶天燁。」首度,他承認過去,他對她的要求全出自於自私。
他的話在她心底投下漣漪,紛亂不已的心更理不出頭緒了。
她沒回應他的話,卻主動牽起他的手,在海水和沙灘的交界點散步。
突地,她低頭,手指在濕濕的泥沙中挖洞、挖挖撥撥,挖出一個白色基部略帶淺紫的雙殼貝。
攤開掌心,她把它送到他眼前。
「很漂亮,你怎麼知道會挖到它?」天燁訝異。
「找找地上的呼吸洞,往下就可以挖到它。」
她把貝殼放在地上,貝殼豎立起來,打開雙殼,開闔開闔,幾秒鐘時間,它又鑽回沙灘裡面。
謎底揭曉,當時她在沙灘上撿拾的,就是這些可愛的小東西。
「我也來試試看。」他低頭挖幾次,卻連連無功空手。
孟純沒笑他,拉起他的手,在她尋找的目標上面往下挖,沒兩下就挖出一個咖啡色的雙殼貝,顏色沒有前一個漂亮,但體形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