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你很愛他。放心吧!我來當和事老!」
旖魁爽快地告訴了芷英,並催她把酒喝完,說:「走!我帶你去開心一下!人生苦短,自當秉燭痛游!」
聽旖魁說願當和事老,芷菱的煩惱消失了一大半。她絲毫不考慮旖魁夜不歸營或芷英倚門而盼的種種狀況,立即精神抖數地答應了。
他們到「異形王宮」玩了個痛快,從DISCO、啤酒屋、KTV到BB彈房,瘋狂奔放地尋歡一整夜。芷菱最喜歡的典型都市夜生活形態,管成霄從來不會給她,現在,羅旖魁給了她最大的滿足。
成霄每天忙完了醫院的工作後,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回家裡去。雖然尚未強烈到歸心似箭的地步,倒是比起以前那種工作告一段落後便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的失落空虛之感改變得太多太多。從前,他甚至害怕回家見到他那只有漂亮軀殼而一無是處的前妻。而後,芷菱給過他一段甜蜜迷醉的初戀時光,但很快地,對她的失望又帶來了繁華落盡,燈火蕭索的感覺,回家陪女兒成了下班之後唯一排解寂寞的出路。然而,父女兩人相守的的冷清總填充不了他那顆空虛的心,畢竟靚君只有六歲,稚齡的她帶給成霄的安慰總是有限的。直到家裡多了一個芷英,多了琴聲,才增加了許多家的感覺……。
然而,成霄今夜卻不得不犧牲回家的時間,和羅旖魁逗留在一間叫作「狄恩市長」的美式風味PUB裡。
滿牆的40年代海報上浮現當時的美式足球、橄欖球明星和政壇風雲人物的身形臉龐。
道地的美國酒杯與餐碟,美國式的音樂,火車式卡座和小方桌高腳椅……懸在吧檯區上方的小火車不停地奔馳跑動,彷彿時光就回到了那老舊的時代。
「怎樣!成霄兄,我特地為你挑的地方,還滿意吧?」
旖魁以一副東家的架式,招呼著他的老友。
「看來我真的不再年輕了。心理學者說,一個人的嗜好洩漏了他的年齡,從你對我的觀感來看,我真的趕不上時代了。」
「那可不一定。我之所以認為成霄兄也許會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為你的風格和特質正好和現在流行的懷舊風潮相骼合,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不然,細數台北各種不同風格訴求的新趨勢,像標榜後現代中國風的[長安大街]、詭異的城堡地窖設計的[雄雞餐廂]等等,成霄兄欣賞嗎?」
「旖魁兄真不愧是我的故舊之交,這麼瞭解我。對於台北的許多摩登和時髦,我的確是脫節落伍、追趕不上了。」
兩人寒暄一番,點了肉排餐和酒,開始共享一個夜色飄忽、燈光如幻的夜晚。
「時間過得好快。從學校出來打滾到現在,一轉眼好多年了。」
旖魁搖著頭感歎說。
「你幹得有聲有色,很有成就啊!」
成霄說。
「比起你來,我可遜色多了。你的名望和成就才是其材實料的,我只不過在玩玩而已。」
「旖魁,你別客氣了,以你的知名度來講,我絕對是膛乎其後的。聽我醫院的護士小姐說,你是東方的湯姆克魯斯,台灣有一半的人口在為你著迷呢!」
「別損我了,成霄兄,你才是眾多女子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呢!好了好了,我們別再彼此歌功頌德了。倒是有一點我們表現得平分秋色、比不出高下的,就是我們都娶了邰家的姊妹為妻,這一點巧合才真令人叫絕!」
羅旖魁蓄意在不露痕跡中提到芷菱,他注規著成霄神情的變化。
原本神色泰然、輕鬆偷快的成霄,立即顯出一股掃興的表情,旖魁自然是覺察到了,但他不動聲色地說:「你知道我怎麼認識芷英的嗎?完全是因為芷菱是我後期學妹的緣故。我先後追過不少女孩子,直到認識了芷英,被她特殊沉靜冷淡的氣質所吸引,才千辛萬苦追到她的。」
「哦!」
這一話題果然引起成霄的興趣,他說:「說真的,我倒很想聽聽你們賢伉儷的羅曼史,因為,從表面上看起來,你和芷英是一熱一冷、不同典型的人,這樣的戀情應該有著相當的戲劇性吧!」
旖魁聞言,落拓地笑了笑,他早想說,你和芷菱不是也一樣嗎?想想時機還不適宜,便順著話鋒講:「的確是。追求芷英的人非常多,總之,我可是使出混身解數才使芷英投入我的懷抱的。」
旖魁說得十分得意,成霄心中雖然存疑,卻不得不承認他早已見慣旖魁那套追求女孩子無往不利的本事。他試探地問:「你們婚後感情怎麼樣?冒昧地講,我覺得芷英並不快樂?」
「噢,你大概和很多人一樣,被她那出了名的冰山美人的外表所惑吧!以前找他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但是,也只有我知道,身為一個女人所該有的溫柔和溫情,她是比任何人都氾濫!她只是不讓人看出來罷了,別人是不會懂的!」
羅旖魁以一副「天下女子無一能逃過吾之俘虞」的口氣這麼說著,然而,對他有著相當瞭解的管成霄卻對此話半信半疑。
「成霄兄,如果我說邰家的兩姊妹都很難懂,相信你一定會很同意吧!雖然她們兩姊妹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再加上完全不同的第二天性;但她們之令人難懂,則是一個不辯的事實。芷英的第二天性就是掩飾情緒,所以除了她的丈夫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內心真正想的是什麼!」
旖魁說得洋洋得意、頭頭是道,看成霄聽得專注,繼續又說:「所以說,成霄兄,對於自己的老婆,你可要下工夫去瞭解!芷菱的第二天性是演戲,這是她職業的影響,你得深入她的本性去瞭解她!在我看來,她的本性應該是善良而有真感情的,只是她對人生有很大的野心,想要演出一生的傳奇和任性而已。」
「旖魁兄,你倒是比我還瞭解她!」
成霄略帶嘲諷地說。
「我當然瞭解她,因為她是我的大姨子兼工作夥伴,而且老實說:我今天大半也是為了當你們的和事老來的。你想,如果芷菱對你沒有真愛,怎麼會為了和你吵架而失魂落魄、無心工作?而她之所以和你吵架,只是為了嫉妒!老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一吃起醋來,其威力可相當於數以十百千萬噸的黃色炸藥!」
「吃醋?為什麼吃醋?」
「她嫉妒芷英,認為你偏袒她!」
旖魁的表情和聲音同樣詭譎,卻又裝出一副超然而不在乎的樣子,好像這件事和他沒有直接的關係。
「根本無理取鬧!她自己人格偏差,不懂得反省,反而給別人亂扣帽子!」
成霄雖然強為自己撇清,卻掩不住一股心虛的臉紅。
「成霄兄,不要矯枉過正嘛!女人總是心胸狹小的,像芷菱這樣勇於把自己的感受表達出來,也是相當可愛的!想想你們在一起的甜蜜、恩愛,難道還不夠去原諒她、包容她;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你滿心願意去認定的未婚妻呢!」
能言善道的旖魁,一番義正辭嚴的口白把成霄說得心虛又心軟,守舊的道德觀念正是旖魁制伏他的要害。
「芷菱叫你來做說客?」
成霄卸下了防禦力和攻擊垂性,頹喪而乾澀地問。
「完全相反,是我主動找她談的。任何人看到她那副食不知味、魂不守舍的樣子都會不忍心的,多關心關心她吧!她並投有你想像中那樣壞。」
談話中,兩個男人喝下了不少酒。而同樣的酒精造成了不同樣的兩個男人,它使羅旖魁意氣昂揚,卻使管成霄怯弱沮喪。
這場會談,決定了成霄落敗、芷菱又一次獲勝的局面。
事實上,成霄自己明白,是自己的道義心和責任感豎了白旗,他不忍心再一次傷害另一個女人,誤了她的青春。他的良知告訴他,芷菱的確並不壞,她純粹為了嫉妒,因為她生來厭惡芷英。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確有一種心虛……。
面對旖魁或芷菱,他管成霄的確免不了心虛……。
他一下子回復了平日不苟言笑的沉默,顧不了旖魁在一旁冷言觀看,一口又一口地灌著伏特加。旖魁也毫不在意,兀自地享受他的美酒。
兩個男人各懷心事地沉浸在蓓蒂佩姬呻吟一般含糊的低調老歌中。
「我記得那個夜晚:我失去了很多東西,是的,我失去了我的小情人……:那美麗的田納西華爾滋。」
聽到這裡,羅旖魁一躍而起,拉起微醺的成霄說:「走了吧!你回去陪女兒,我回去陪老婆,她們已下課很久了。」
「嗯,回去……已經聽不到琴聲了。」
成霄的咕噥,只有自己聽得清。在騎樓下,他努力使自己站穩,看著旖魁昂首闊步離去。
旖魁是回去陪伴他的妻子的。他們的婚姻美滿,她的溫柔與熱情如春潮泛溢如同冰山一樣,只為他一人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