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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葉小嵐

  「過去的感情已經完全變質了。和他生活在一起,我只有黑暗和痛苦,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就為了他逼你拿掉孩子嗎?」

  「我恨他的自私霸道,他把我當洩慾的工具,他骯髒,他是一隻禽獸。」

  「芷英,你的反應太激烈了。你們不是曾經相愛過嗎?怎麼可能變質得這麼厲害?」

  成霄心地忠厚,一心只想化解她的心結。

  芷英伏在他懷中,感受著的是前所未有的,連她的生父和丈夫都不曾給過她的安全溫暖和信賴,她緊鎖的心靡此刻完全為他而敞開,沒有絲毫猶豫與顧忌:「成霄,我要把我所有的不幸都告訴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獨自躲在不見天日的角落裡舔允傷口的人生了。

  我是一個私生子,我的父親從來不曾抱過我,因為我就是我母親不貞的證據。芷菱輕視我,父親厭惡我,從小我就在母親的疼惜下長大,雖然她受到的輕規和痛苦是那麼多,那麼不堪,但我得到的母愛並不比別的小孩子少,雖然那經常是以偷偷摸摸的方式背著父親和芷菱而做的。

  儘管我除了母愛之外,不曾擁有其它來自家庭的溫暖,但是我很滿足,很快樂,我可以用它來抵銷芷菱處處對我的敵意和欺負,我並不抱怨。可是,惡劣的命運似乎是不肯放開我的。

  在我念高二的時候,因為芷菱總是帶很多人回家跳舞,我常常只得留在學校看書複習功課。有一天晚上,我在學校外的空地上等我的同學韻芳,被一個變態的中年男人偷襲,我那時心中狂喊,這一輩子必定是毀了,我完全無法掙脫他的魔掌。就在最危急的時候,那個變態男人忽然口吐白沫、全身痙攣,正好韻芳也趕到,才拖著我逃跑。這件事除了韻芳,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從那個時候起,我天天作惡夢,厭惡男孩子的親近,性使我覺得恐懼、骯髒,令我作嘔。雖然韻芳對我百般安慰開導,這個惡夢一直無法自我心中揮去。

  後來旖魁出現了,他溫柔體貼、處處為我設想、以我為重,使我消除了對性的畏懼而和他結婚,我用了好長一段時間去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和他共度夫妻生活。

  可是,當我長久渴盼的第一個寶寶在我身體內逐慚成長時,他卻說他只想享受魚水之歡,不想要小孩,拿墮胎藥騙我吃下,使我失去了孩子。而後,他總是不顧我的感覺,用強橫粗暴的方式逼我滿足他的肉慾,而在別人面前,宣稱我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我過的,就是這種滿天烏雲的黑暗日子!」

  沉沉心事幽幽吐盡,芷英的淚水卻像流也流不完地繼續滴落著。

  成霄擁著她,重重地歎息再歎息。

  第七章

  「芷英,我為你的遭遇感到痛苦,命運對待人也實在太不公平了。和你相比,我的處境卻是一點也不值得同情,我是咎由自取的,苦果只有自己承當。」

  成霄也忍不住胸中積鬱,向芷英一一吐露。或許,讓芷英知道天底下的傷心人並不只她一個,可以使她的難過減低一些吧!他想。

  「你和芷菱之間的情況還是一點都沒有改善嗎?」

  聽成霄提他的事,芷英果然止住了哭泣,也離開了成霄的懷抱,並和他保持距離,面對面相望著。

  「愈來愈僵化了,怎麼會改善呢?我想你多少也該知道,近來有關她和旖魁的流言很多,但是我抓不到她的把柄,她也不肯承認。」

  成霄困難地說,臉上充滿了尷尬和無奈,更怕引起芷英的難堪。

  「成霄,我老實告訴你,旖魁生性風流又精力過人,他遊戲人生的態度我很清楚。至於芷菱,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只能告訴你,她從小就不斷地換男朋友,但是出道拍戲以來,我們絕少在一起,從媒體的報導上看來,她以前很少鬧花邊新聞。」

  「所以,我想只能半信半疑,莫奈之何。我總覺得,我漸漸發現她和旖魁一樣,是戴著面具在生活的人,這種人,我真是對付不了。想想看,旖魁可是她的妹婿呢!這種醜聞根本沒有人能夠忍受的……。」

  成霄的話,一時竟使芷英臉紅起來。她羞慚地想起,她也曾義正詞嚴地如此斥責過旖魁,可是她自己呢?成霄是她的姊夫,她不是也已投入了他的懷抱,緊接著下來的,極可能也是一樁不軌的畸戀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條地發自,人中和額頭沁出汗珠。她掙脫了被握著的手,整個人癱在地板上發了呆。

  「芷英,你怎麼了?」

  成霄思不及此,湊近來問。

  「姊夫,請你不要過來。我們都應該記得,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姊夫。」

  芷英酸楚而無情地說。

  成霄聞言,熱切探觸而來的臉龐與雙手霎時間凍住了,他的臉色敗如死灰,剛才因柔情激揚而致的生氣又完全消失無,他又完完全全陷入了使他頹廢樵粹、煩惱欲絕的深淵之中。

  「是的,我是你的姊夫。她是你的姊姊。這的確又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醜聞。」

  好久好久,他才道出這夢囈一般的自言自語。說完,他抱著頭匍倒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芷英忍不住回了頭,凝視著他那緊繃著痛苦的軀體。他已經不成人形,像是一蜷受了傷的動物正緊抱著它巨大的創口。

  她想撲過去,覆蓋他、圍裡他、緊緊包住他,給他溫暖、疼惜,舔吭他的痛處。

  她想了再想,猶豫了再猶豫。

  他那樣痛苦地蟋伏著,猶似在等待著她的撫慰……。

  她怎麼能……

  終究,她不顧一切,如她所衷心渴盼地、緊緊地覆蓋他、圍裡他、包住他,把他擁抱在懷中。

  他是一個男人,但她絲毫不覺猶疑與畏懼,過去的惡夢都消失匿跡,不再左右她、影響她,使她畏於去接觸男人的身體。她從背後抱住他,她的臉頰探尋著他的臉頰,她貼著他,摩擎著、揉觸著。

  然後,他反身回來猛地褸住她,兩人緊緊相擁,渴切地尋竟著彼此的唇。他們深情繾綣地相吻。宇宙兀自運轉、無聲無息。

  盡情地纏綿著他們最初的親密,讓擁吻的甜美長記心頭,盡倩地長久,不要結束。

  終究,她推開了他,讓沉淪慾海中的自己及時脫身而出。

  他捨不得放開她,幾番掙扎,仍得放她離去。

  她站起身,他呼喚:「芷英,你就這樣走了?」

  她回頭,長髮如瀑、雙頰紽紅,嬌美無限如春花滿林般旖旎醉人。

  「下去給你泡杯牛奶。」

  她牽他站起,讓他在床頭靠坐。

  臨走前,在門邊回眸的一個凝視是那樣冷靜、使他擔心她是要一走不回頭。

  他們都是道德感濃厚的人。今晚所做的一切,也許已超過了芷菱和旖魁的緋聞之所為……他等了很久,才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然而送牛奶上來的是葉嫂。

  「她走了?」

  成霄空虛地問。

  「是的。」

  「後天,她還會來嗎?」

  「應該會吧!」

  葉嫂不知所以然,自信地回答。

  「她沒說不來了嗎?」

  「沒說啊!會來的吧!」

  葉嫂神色困惑,莫名其妙地下樓去了。

  牛奶和蛋糕,成霄動也未動。他的苦惱愈來愈深了。

  他是個有良心的醫師,手術時絕不趕刀,不找助理替手。然而,他卻心不在焉地想著芷菱的低姿態及哭臉,想著她逼自己結婚,想著報紙上芷菱和旖魁親熱的劇照,想著女病人偷瞄他時曖昧的眼神,想著他俱樂部的醫生朋友們打電話來消遣取笑,想著他和芷英的擁吻,想著她會不會因而自咎離去。

  暗戀、偷情、緋聞、畸戀……。

  他的腦中一片混亂,整天地轟轟作響。他不知小寧這幾個護士們投向他的異樣眼光是因為他形貌上的憔悴萎頓,還是因為他戴了綠頭巾?吃了窩邊草………。

  終於,不幸地,他在做一件唇形修改的手術時,在病人臉上留下了疤痕。這是芷英離去後的第三天下午,他一心思憶著她,想著她晚上會不會再來給靚君上課。

  晚上,芷英還是來到了管家。

  成霄現在已經不復前日病倒在床的境況,他焦灼地守在別墅門口,終於看到她的黑色蓮花轎車在夜暗中泛著光暈來到他眼前。

  「芷英,你可來了。」

  他攔下她,等不及讓她把車泊人車庫。他鑽入她的座車,像拋棄一袋垃圾把自己丟在她旁邊的座椅上。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他陰沉地說。

  芷英顰眉凝望他,心懷不祥預感地等待著。

  「我出事了,今天在一個官太太的臉上留下一個傷口。」

  「嚴重嗎?」

  「我已經把狀況告訴她。過了恢復期,疤痕就會明顯出現。她是為了改運才來做手術的,這下子弄巧成拙,恐怕會很麻煩。我一向不接受這種動機不當的手術,但是門診時她說是為了漂亮;手術出差錯時又叫嚷是為了改運,怪我壞了她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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