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和英明談談,詩若。」雲英建議。「他若愛你,我相信他不會願意在他得 知他得了絕症的時候娶你。」
***
「娶什麼?」
英明眼裡被詩若點起的兩簇火焰還在熊熊燃燒,人傑又門也不敲的闖進來,劈頭就 大聲質問:「你娶不娶她?」
「我娶什麼?」英明又說一遍。「你進來門都不敲一聲的啊?現在簡直沒有人把我 放在眼裡了,誰都可以衝進這扇門對我又吼又叫。我平常是太隨和了還是怎麼?好歹我 也是個「老闆」吧!」他咆哮道。
人傑靜立片刻,轉身開門出去,關上門,敲一聲,又開門進來。
「我還沒叫你進來呢!」英明吼。
「你太慢了,老闆,我已經進來了!」人傑吼回去,並把自己用力放進和英明面對 面的座椅裡。
兩人互瞪著。
英明深呼吸,默數三下。「你又有何貴幹?有何指教?」
「你玩任何女人都不干我的事,可是你不該把詩若也放在你的遊戲盤上。」
英明沉著臉。「少把詩若扯進來。」
「那麼你一開始就該和她保持距離。你對她做了那種事,現在才想撇清,太遲了吧 ?」
天哪,他不過吻了她而已。難道──「詩若這種事也告訴你?」
人傑臉拉得和他一樣長。「她沒說細節。她用不著描述得那麼清楚。」
該死!「我是一時情不自禁,又如何?她既然去告訴你,表示那對她根本不算一回 事。」幾時起,一個吻對他算起一回事了?英明益發的怒不可遏,雖然他氣的是他自己 太在乎那個奪去了他所有魂魄的吻。「她居然這件事還特地跟你說,幹嘛不去登個報算 了?」
「你!你簡直無可救藥!」人傑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是不打算對這件 事負責任了,是不是?你把責任推到她一個人頭上,是不是?」他的拳頭敲著的正是英 明桌上那兩份客戶退回來的合約。
「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責任!」英明原本沒為合約的事生氣,人傑為了衛護詩若來 質責他的態度,卻真教他光起火來。「她起的頭,她自己去善後!」
人傑的眼睛對他噴火。「這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英明也大聲拍一下桌子。「她沒法對自己做的事負責,不要做好了 !當初極力推薦她,要任用她的是你!有本事你去為她負責!」
人傑的額頭青筋浮現,下顎的肌肉顫抖。「我明白了。算我看錯了你。我不幹了! 你我兄弟之情到此一刀兩斷!」
「正合我意!」盛怒之下,英明大吼。也立起僵硬的身子,兄弟倆隔著桌子,同樣 高大的身軀如兩架坦克般對峙而立。「你們倆一塊走好了,別在我面對礙眼!」
人傑緊握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沒有再多說,轉身出去,關門的聲音震得外 面大辦公室裡的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英明垂直坐回去,太陽穴痛得悸跳。事情怎會弄成這種局面?他並不在乎合約上那 幾百萬的損失,而現在他卻失去了他最在乎的兩個人。他的同胞弟弟,他愛的女人。
啊,或許這樣也好。
英明捧著頭,覺得他快發瘋了。隔了半晌,他拿起電話,對方傳來一個嬌嗔的應聲 。
「有沒有空?」沒有任何開場白,他粗率地問。
「阿明?是你嗎?阿明?」
他皺緊眉頭。「你希望是誰?」這個稱呼令他反胃到極點。
那頭揚起一串驚喜萬分的笑聲。「喲,真是,天要颳風下雨了。你怎麼會打電話來 呢?」
「我問你有沒有空?」
「今晚啊?嗯,我看……」
「現在。」
「啊?」
「現在,下午,晚上。」
咯咯笑,然後,「幹嘛呀?想我想成這樣。」
「你到底有沒有空?」
「神經,我在上班哪,晚上啦,等我下了班……」
「沒空算了。」
「喂,等一等。好啦!好啦,猴急什麼嘛?我請假總可以了吧?為了你,只好讓他 們扣薪水了。」
「被扣多少,我加倍給你。」
「得了,誰要你賠呀?只要你……」
「我派車去接你,」他看看表。「十分鐘,最多十五分鐘到。」
線那端有半晌沒有聲音。英明知道為什麼。他向來不去接和他約會的女人,他只到 約好的地方和她們碰面。
他不在乎她怎麼想或如何以為。他什麼都不在乎。
***
英明恨他。人傑痛苦地閉上眼睛,隔絕了炎陽的光,卻隔絕不了熾熱。他全身由體 內發出的火熱則和陽光無關。那是怒火,傷痛和失望。
他想不到英明如此卑劣。他一直以為他玩得很有原則。然而男女間的遊戲,豈真有 規則可言?尤其不計後果,不考慮後果會否傷人的遊戲。
是啊,一時情不自禁。多好的理由和借口。他和雲英有過多少次「情不自禁」,都 在彼此的自我控制下及時打住。現在他真希望他不曾那麼理智。
人傑接著無聲地斥罵自己。他的控制是因為他尊重雲英,也相對的尊重自己。就算 他是老古板好了,在他和雲英塵埃落定之前,他絕不會為了難以自禁的慾望佔有她,除 非她願意給他,不僅把她的身體給他,還有她的心和信任、承諾。
這些正是詩若所給予英明的,只是他利用了它們佔她的便宜。
詩若該怎麼辦?人傑相當肯定她懷孕了,否則她不會那麼激動,那麼傷心。他也十 分確定英明說到做到,他真的不會對詩若負責任。
有本事你去為她負責!
英明這話是什麼意思?人傑想去找雲英。他渴望感受她的溫柔,他想聽她說話,看 見她甜蜜的笑容。隨便她說什麼都可以,他只想和她在一起。當她在他身邊,在他懷裡 ,他便覺得他擁有了一切。
不,他不要去惹她心煩。她生命中的不幸已經夠多了。他要給她的是愛、幸福和快 樂。
但英明恨他。他恨他奪走了他的母親。英明恨他們的母親。他是因此才玩弄女人的 感情嗎?母親拋棄了他,所以他便將女人們玩弄於股掌中,然後拋棄她們,以為報復?
而英明知道他關心詩若,他於是玩弄詩若來傷害他?這太可怕了。
他要如何幫助詩若呢?
***
次日,詩若還是來上班了。她在樓下電梯口遇到英明。他冷漠地向她點點下顎,草 草打招呼。
七樓過了以後,電梯裡剩他們兩個人。
「英明……」
「他們……」
他們同時開口,同時停住。
「你說。」他硬邦邦地說。
他的臉色好難看。詩若好擔心,她勉強忍住又要哭的衝動。她昨天幾乎哭了一天, 昨晚也睡不好,早上用冷毛巾敷眼睛敷了好久。
「不,你先說。」
她這麼溫柔,令他很不習慣。「嗯,」英明清清喉嚨。電梯到了十樓。他按住它。 「合約的事,我和他們談過。他們說你前天就把這件事澄清了。你昨天怎麼不說呢?」
「我沒機會告訴你。」
他點點頭,又清清喉嚨。她搞什麼呀?那雙柔得像水的眼睛和柔得像蜜的聲音,快 把他也變成水了。「究竟是誰和你過不去,這樣整你?」
詩若茫然皺眉。「整我?」
「不錯。明知是你的客戶,存心造成他們對你的誤會。」
「不會吧?他們不清楚而已,不會是蓄意和我過不去。損失的是公司,而公司造成 損失,對大家都沒好處。」
「詩若,你不告訴我,我也會去查。等我著手一個個地問,恐怕局面更難看。你說 出來,我不直接針對那個人,不過我會讓這人知道我曉得他或她在玩詭計,我會保護你 不受波及的。」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相信有人心眼這麼壞,用這種方式,像你說的 ,整我。客戶是不高興,不過我想是彼此電話裡語言上溝通出了問題。你要問,不妨改 為建議,提醒一些人電話禮貌和修正說話口氣,不必要弄得好像個人恩怨。」
英明用一種新的眼光打量她。「好,你說的很對。我採納你的意見。等一下我要他 們集合開個檢討會。」
詩若凝視他蒼白的臉。「你太辛苦了,英明。為什麼不把這件事交給洪經理去做呢 ?他是業務部經理,由他來督導和糾正他的屬下,你就可以少忙些,少操點心了。」
他望住她,呼息變沉。「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她柔柔地笑。「我為什麼不該關心你?」
「因為你這樣會讓我想吻你。」他生氣地低吼。
詩若臉上飛起紅雲,但她仰向他的眼睛灼灼閃亮。「誰阻止你了?」
他自喉間吼哮一聲,粗魯地將她攬靠在他身上。「這次你會不會再去告訴人傑?」
「人傑?關他什麼……」
「哦,管他的!」
只是一個吻。他想。他已經把她讓給人傑了,他要的不多,只是一個吻。他只要吻 她一下下,紓解一些些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