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溫熱的懷抱、堅實的肩頭,可以使她靠近去傾吐悲懷,以及所有的愁思!
她拿出行動電話,打給大郭。
「貞媚!我一直在找你!你這幾個鐘頭跑到哪裡去了?」大郭的聲音透著焦灼與不安,急迫地問。
「我出來走走,心情很不好……。」
投訴著,委屈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他的關心讓她獲得及時的安慰。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大郭一個人會關心她的死活了!她含淚又帶笑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我去找你!告訴我你在哪裡!」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急促,在她聽來,這又是一種愛情的表示。
「大安公園,新生南路這一邊。」
她告訴他,同時拿出面紙,打開粉盒想要修飾自己。
「好,我去接你!」他用迫切的聲調匆匆結束了談話。
懷著甜蜜的期待,她站在路邊等著他。短短幾分鐘之內,他趕來了。
坐進了車內,她不禁含情脈脈地、感激又陶醉地看了他一眼。
只有他是世上她唯一能投靠和奔赴的人!如果她不再去想起翠麟,以及未知的明天──「記得上次我們去吃土雞的地方嗎?」大郭朝她笑笑,有些心神恍彿地問她。
「外雙溪啊!當然記得!」她偏頭想想,很快回答。
「我們再去那裡好嗎?」
「當然好!」她立即說,用那種能夠重溫舊夢的陶醉和甜蜜心情看著他。
一路上,他出奇地沉默,沒有開口說話。
到了那家庭園餐廢,只見杜鵑花開得更燦爛奔放了,一叢又一叢在串連的彩色小燈泡下綻放著艷色和濃香。
點了酒菜,服務生也退下了,大郭這才問她:「貞媚,你哭過了?」
被他這麼一問,她又淚眼汪汪起來,好一會兒才能搪塞著胡亂回答他:「沒什麼,一個好朋友突然要離開,我覺得很空虛,我失落得愈來愈多,覺得有點承受不了……。」
她拚命眨眼睛,想把淚水逼回肚子裡去。
她的話使原本就侷促不安的大郭更忐忑不忍,但他還是勉強自己安慰她:「你太重感情了,人生本來就充滿了生離死別的變數,這是人的宿命,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別,誰也逃不掉!」
「你難道不是嗎?我覺得你對生離死別的調適力也許比我還差呢!你才是一個最重感情的人!」
她想起他為翠麟的輾轉反側,為自己的愁腸百轉與掙扎,不由然升起對他約滿心愛憐和相借之情,又告訴他道:「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次我在這裡告訴你吳啟邦吻了我,你那吃醋又不肯承認的樣子!你比誰都多情,對不對?還有,你躲在陳太太家的陽台上拚命喝「多情藍莓酒」,在為了吳啟邦告訴你另外一個男人的事而泡在PUP裡生悶氣……,大郭,我知道你是一個最多情、最溫柔的男人,你說,你是不是?」她靠倒在他的懷裡,用雙手勾著他的脖子。
「唉──。」大郭先是重重長歎一聲,貞媚不明白是為了什麼,按著他才又說:「我也記得,在這裡,你曾經說我是一個道德君子……。」
「是啊,你永遠是,但我心裡,你永遠是!」她把他箍得緊緊的。
「不,貞媚,人生充滿變數,沒有一件事值得你去絕對地肯定!也許有一天,你會恨我、怨我,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貶得一文不值!」
他輕撫她的頭髮,嘲弄著自己。
「不會的!既便有一天你和翠麟姊重修舊好,回到她身邊做一個好丈夫,我仍然會把你歸類在好男人這一邊!」
「是嗎?貞媚,我寧願你恨我、怨我、罵我!」
「不管怎樣,那是以後的事!大郭,就算我明天就要無依無靠,但是就像你說過的,就在現在,就讓我們互相墳補心靈的空白、互相偎暖心中那一個淒冷的角落!有一首杜德偉唱的歌,你聽過嗎?我唱給你聽?」
她閉著眼睛,開始輕輕哼唱起來:捨不得你是,卻又不能回頭。
就從今天以後,一頓心分兩頭:她靜靜的唱,大郭卻突然阻止了她。
「貞媚,別再唱了,我求你別再唱下去了!」
他竟然推開了她,痛苦萬狀地抱頭呻吟。
「大郭,你怎麼了?」貞媚睜大一雙迷惑而猶且微腫的脾子,驚惶地問。
「我……,貞媚,我……。」他把頭藏在膝蓋裡,聲音顫抖、唯唯諾諾。
「我後天一早就要飛去澳洲找翠麟!她出事了!」他終於吐露了實倩。
「什麼?翠麟姊出事了?她怎麼了?」她如同青天霹靂,膛目結舌。
「可能她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好一段時間以來得了失眠症,體重一下掉了將近十公斤,昨天晚上自已開車出去,撞進一家打烊的商店裡去……。」
「她在那邊的情況,難道你一直不知道?也不關心?」
「她不讓任何人告訴我!直到出了這個車禍,她的姨丈才打電話過來,我中午才接到消息。」
「現在她究竟怎麼樣了?」
「已經救醒了!但是,如果我不趕快起過去,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他抬起臉,頰上掛著兩行淚漬。
「你趕得及後天一早去看她?」她茫然地、癡癡地問。
「後天一早,有每週固定飛雪梨的一趟斑機,位子已經訂到了,簽證是以前就辦好的。」
他的回答教她在那一瞬間如同大夢初醒。原來他早準備好了簽證,隨時準備奔赴她!
而她邱貞媚,的的確確是一盒喝過即拋的鋁箔包多情藍莓茶,只不過暫時用來填補他心靈的空虛和枯渴而已!
「原來,你急著找我,是要告訴我你要去找翠麟姊,而不是,不是……。」
她想說的是「你想見我,你愛我,你要我」,但她已泣不成聲!
「貞媚,你恨我!怨我!罵我!甚至打我吧!我說過,我應該被你打下十八層地獄!」他抓住她的手,流著淚,哀求她的諒解。
「不,你這一去,一切有了定局,我只有替翠麟姊高興的份!絕不會怨你什麼!」她強擠出笑容對他說,把手從他掌中抽脫,豆大的淚珠已滾落下來。
「貞媚,我很抱歉!」大郭愧疚難當地陪著她掉眼淚。
她望著他,虛弱又無奈地搖頭、再搖頭。而他只是淚落滿腮,無言以對。
春歸何處,寂寞行無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
該死的!雪特!雪特!
貞媚痛恨這首詞為什麼忽然又闖進了她已躁鬱欲狂的腦袋裡!
她穿過店前那一束束柁紫嫣紅的杜鵑花和非洲菊花叢,有些踉蹌地快步走進婚紗店裡去。
「貞媚,早啊!」
頌唐覷著她的臉色招呼。自從他受翠麟之托不定時向她越洋輸送情報之後,每回看到貞媚總要心虛地仔細察顏觀色、打量動靜。
貞媚不理他,只走向自己的座位打開抽屜翻箱倒櫃。
一旁小莉不知有異,還興高采烈的告訴她:「你昨天下午跑哪去了?有一個天塌下來的消息要告訴你!那個打字行的小姐來電話找你,答應照你的價錢二十八萬包做整個Case,你打贏了這場硬仗,真要得!」
「對哦,我們貞媚的魅力,誰也擋不住!」頌唐巴結她附和。
貞媚還是不說話,從抽屜裡拿出一疊資料,在桌面上大致整理分類了一下,丟給小莉道:「這些單子你接下來處理,我不做了!」
「你不做了?那你要做什麼?」小莉一時無法會意。
「做什麼都可以,嫁人也行!誰說要永遠在這裡耗下去?」貞媚悻悻然又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邊頌唐故意大聲叫道:「哇!我們美人要嫁人啦!我就說嘛,你的真命天子就要出現了,還不相信!是不是那個什麼啟邦的?哇考,貞媚,你真行!」
小莉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白眼瞪他罵道:「關你什麼事?反正貞媚的真命天子不會倒楣到沾上你的邊!你不是要出外景嗎?還不趕快扛了傢伙趕快滾?」
「你這是什麼態度?滾!我這就滾!這些好像八輩子都沒結過婚的人,簡直機車嘛,就愛到仁愛路去吸廢氣,老是要在什麼空軍總部外面啦、台大醬院旁塘那間廢墟拍照!我要是得肺瘤,就找這些人清算!雪特!」
頌唐滿口搪塞以掩飾心虛。聽小莉的口氣,好像她也知道他向在澳洲的翠麟打小報告!
小莉不再理他,拉著貞媚俯耳低語:「貞媚,到裡面去,我有話問你。」
不由分說把貞媚拉到了最裡間的更衣室去。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大郭去了澳洲,你也要辭職?你是鬧情緒還是玩真的?」
「人家去夫妻團圓,我鬧什麼情緒?我已經夠嘔了,小莉,你別再煩我行不行?」貞媚一臉灰敗,非常不耐煩。
「既然這樣,那你倒是告訴我,你嘔什麼?你說你要嫁人是不是真的?這就是你嘔的方式?」小莉很關心。緊追不捨。
「你也認為我不會嫁人?我嫁人就是為了嘔氣?我根本沒人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