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他沒有一張很贊成的臉,她還是不退縮的決定去上這個班,卡拉OK是目前時髦的行業,又不需要花什麼體力、腦筋。
「妳真的要去上這個班?」他擺出「不怒而威」的表情,定定的看著她。
她點點頭,眼神清澈的回看著他。
「妳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端飲料、帶客人到貴賓房,如果他們有什麼需要,替他們服務。」她輕聲但是堅定的說,因為那家卡拉OK的主任是這麼告訴她的。
「這麼單純?!」他不以為然的換了個坐姿。
「那你以為呢?」她也換了個姿勢。
「卡拉OK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哪裡不安全?」
「那裡出入著三教九流的人,有好的、有不好的、有善良的、有邪惡的、有市井小民、也有流氓大哥,什麼人都可能去,妳自信妳有辦法應付各形各色的人嗎?」他揚揚眉,瞅著她。
「香港有那麼多家的卡拉OK,裡面請了好多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如果她們都能做得來,為什麼我不能?」安琪是失去了記憶,但是她可沒有失去她的智力,她就不信她應付不了這個工作。
早知道安琪口齒伶俐,要說服她不易,但她絕不能讓她去卡拉OK上班。
「妳知道嗎?其實妳的工作性質有點像下女,只是高級些而已。」
「我憑勞力賺錢,不丟人!」
「妳會碰到想吃妳豆腐,對妳不懷好意的人。」他不是嚇她,這是很普通的事。
「這種人哪裡都碰得到,不是只在卡拉OK裡才。」她頂回去。
「毒品在卡拉OK裡很多。」
「只要我不碰——」
「妳工作的時間是晚上到深夜,妳如果疲倦,拿什麼提神?如果妳四周的人都吸毒,妳能「堅持」多久不受誘惑?」
「我相信自己的定力!」
「凌晨四點下班,妳要怎樣回來?」
「我………」她想一下。「我可以買輛腳踏車,不過必須先向你借款!」
陶子傑快要沒有耐性,她難道不知道他是因為關心她、愛護她,才不希望她去做這份工作的嗎?她到底知不知道這個世界、這個社會有多可怕、多黑暗,幸好她碰到的是他,如果她碰到個人口販子,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逼在公寓接客了。
「安琪,很多卡拉OK都兼做色情——」
「這家如果有,我馬上辭掉。」
「不只是色情,還有很多妳現在看不到的危險。」他臉上充滿沮喪又挫敗的表情,但他不能放棄,他一定要她打消念頭,萬一她毀在卡拉OK,那真是枉費他當時留下了她,照顧她的這份心。
「你舉個例!」
「例如,如果發生了火災,那一個個的貴賓房……..」
「還有呢?」
「聽說有些卡拉OK的通風口會放出混了白粉的空氣,讓人忍不住的上癮。」
「哦……」安琪只是笑笑。「還有沒有?」
「有卡拉OK的女服務生被裡面的主任強姦,控制自由和行動。」
「這麼可怕?!」她的語氣明明是諷刺的。「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駭人聽聞的事?」
「如果妳真的想工作,妳可以到我的公司去,一樣有薪水,一樣是要妳認真的付出,妳為什麼不到我的公司上班?」他「質問」她。
「去做什麼?接線生?」
「也可以!」
「你的公司現在根本就不需要人,而我又不是當模特兒或走演藝圈的料,你教我到你的公司裡幹嘛?就算是當花瓶,也要是只漂亮一點的花瓶,我自認自己沒有國色天香的外表,我不接受這種施捨!」她倒很有個性。
「妳——」他簡直要咆哮了。
「如果我去上班,人家難免要聊聊天,問長問短的,你教我怎樣去向大家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要我端著架子,什麼人都不理,只要把你伺候好就行?」她也愈說火氣愈大。
「安琪,我是為妳好,我只是不希望妳受到傷而已,妳現在——」
「我現在只是失去記憶,我不是低能兒,我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道的三歲小孩,我會想、我會保護自己、我會看、我會分辨,你不可能為我安排生活,照顧我一輩子的!」她知道他的好意,但她不需要他過度的限制。
他沉默,平靜的看著她。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耳聞很多卡拉OK的事,但不管哪個行業裡都有好、有壞、有苦、有樂,我必須去闖闖看,我不是溫室裡的花朵,你希望我一輩子出不了溫室?」她犀利的說。
他還是無話可說。
「我沒有身份證,而這家卡拉OK還是願意讓我去工作,給我一個機會。」
「居心叵測。」他冷冷的說。
「或許那個主任和你一樣,只是想幫我!」她替那個錄用她的主任抱不平。
「安琪,妳真的要去?」
「我要去。」
他不是沒有領教過她的固執、她的堅持,而且她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如果不讓她去闖闖看,她八成永遠都不原諒他。
「好,我答應妳!」他無奈道。
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到他身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她完全是出於一種無心的本能,她完全是樂昏了頭。
但陶子傑的感受完全不同,他整個人有些暈陶陶、有些意外,有種甜蜜的感覺。
他不是沒有過女人,事實上他交往過的女人不少,尤其他的經理人公司裡,幾乎全是女人,但是他沒有過這一刻的感受。
「謝謝你!」她笑瞇了眼。
「只是讓妳試試,一發現苗頭不對,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我會逃之夭夭!」
「安琪,我是說真的!」他怒吼。
「我也是!」她悄皮的朝他眨眨眼。
※ ※ ※
敲門聲吵醒了已經漸漸進入夢鄉的關莉緹,她眨著惺忪的雙眼,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已經凌晨一點了,這會兒會是哪個冒失鬼?披上了睡袍,穿上拖鞋,她由寢室走向了客廳,由大門的眼洞上,她看著來人;她立刻拉開門栓。
「靖雯?!」她訝異的說,把她表姊拉了進來。今天晚上的薛靖雯可不是平日那個有著絕代風華的模特兒,她穿了條破破舊舊的牛仔褲,一件夾克,頭髮隨意的塞在一頂球帽裡,這時的她只是一個落寞、失意的女人,還帶著酒意。
「妳這裡有沒有酒?」薛靖雯劈頭就問。
「妳——」關莉緹苦笑。「妳是怎麼了?妳需要的不是酒,是解酒的茶。」
「啤酒也行。」靖雯往沙發一癱,什麼優雅的姿勢都談不上,這會兒她全然的放任自己。
「沒有!」她怎能讓她再喝。
「米酒呢?妳不是常常自己下廚嗎?有些菜要用到米酒,妳不會連米酒都沒有吧?!樣品酒呢?妳的櫃子裡——」薛靖雯一副沒酒會死的樣子。
「表姊,妳………」她搖搖頭。
「我要酒!」
關莉緹走向廚房,她知道她表姊沒有醉,她只是需要發洩,她只是需要一個和她說話、陪伴她的人,這是現在很多男人、女人的悲哀,好像不喝酒、不醉,就不敢說出真心話似的。泡了兩杯咖啡,她端到了客廳。
「莉緹,我要酒!」薛靖雯嚷嚷道:「我不需要咖啡,我要的是酒!」
「妳真的知道妳要的是什麼?」
「我——」她語塞。
將一杯咖啡放到了薛靖雯的面前,關莉緹在她的對面坐下,平日的薛靖雯被很多人捧上了天,她高高在上,好像什麼都不缺,其實女人就是女人,不管是平凡的或是站在頂端的,全都需要「愛」,也都渴望安定。
她的問題也是所有女人的問題。
「表姊,什麼事不順心到要藉酒澆愁?」
「我沒有藉酒澆愁,我有什麼愁?!我只是想醉一下,但偏偏我的酒量太好。」薛靖雯露出充滿悲哀又嘲弄的笑容,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可憐。
「是誰把妳弄成這樣的?」
「沒有人……」
「總不會是陶子傑吧?!」
「他……」薛靖雯啼笑皆非,倏地,眼睛一紅。「他還沒有能力可以傷我,他傷不了我,我只是………覺得好累,我只是覺得生活是那麼的乏味,我……這日子一點意思都沒有!」
「妳忘了妳是模特兒?妳的生活應該是多彩多姿的!」莉緹淡淡的說。
「那是不知道的人以為的,模特兒和其它女人有什麼不同?!一樣要吃喝拉撒睡。」
「不是吧?!」莉緹還是淺淺的笑意。
「妳以為模特兒廿四小時都是漂漂亮亮的?在天橋上走來走去、在鏡頭前搖曳生姿?妳以為我們有吃不完的飯局,有人捧、有人哄、有人在伺候嗎?」薛靖雯側轉過身,不讓她表妹看到她眼中的淚。
「表姊,妳好像真的很傷心……」莉緹關心的看著她表姊。
「我才沒有!」
「那就轉過身來,證明妳沒有掉眼淚!」關莉緹仍是平緩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