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什麼啊?娶妻生子?以他的家族基因來看,搞不好又生一個女人國出來。而女人國,正是使他被迫變成這個女人的室友的原因。
「你……」她咳一聲。
「你……」他清清喉嚨。
「咯,咯。哦,啊。」小傢伙解除了他們的尷尬和不知所云。
他揉揉眼睛,往上爬,口水滴了天祐一下巴。他低下頭啃天祐的鬍子。
「喂!」天祐喊,把他舉起來。
心眉一笑。
「我跟你說過了吧?」
「真是怪胎。」天祐咕噥。
小傢伙忽然一動不動,歪著屁股,一陣劈哩啪啦。
「哦,噢,又來了!要命!」天祐大聲呻吟。
「不過放了個驚天動地的響屁嘛,看你驚慌的。」心眉嘲笑他。
「沒什麼大不了,是吧?喏,交給你。」他把小孩交給她。「也該輪到你了。」
「你交給我抱著,我怎麼給他沖奶?」
「沖什麼奶?他大便啦,給他換紙尿片。我換了一整天,該你了。」
「該我就該我。」
她昨晚見習過,這次知道如何打開紙尿片了,不過還是費了點工夫才抓住小傢伙動個不停的腳,笨拙地撕開紙尿片貼合處,一道臭氣飄出來。
「哎喲,真臭!」
「喂,不能鬆手!」
天祐的呼喊遲了一步,心眉挪手去掩鼻,小傢伙得了自由的兩腳馬上一陣亂踢,把紙尿片上的黃色稀便踢得滿床都是。
「嘿,他還拍手自嗚得意呢!」心眉懊惱地瞪眼。「也不想想,他也睡在這張床上!」
天祐好笑。「反正換洗床單又不是他的事。」
小傢伙這時又補上一泡尿。
心眉撫臉大聲呻吟。「哎喲,你把床當馬桶啦?有這麼舒服的馬桶嗎。」
天祐把小傢伙拾起來。「我給他洗澡,你換床單吧。」
「不,不,你換床單,我給他洗澡。」
「也行。」
她手伸出去接小孩,又縮回來。
「我不會給小孩洗澡。」
「我也不會。」
「那怎麼辦?」
「哎,兩個大人弄不了一個小東西嗎?我們一起替他洗,然後我再替你換床單,好不好?」
當然好。
但如果心眉以為如此容易些,她可想錯了。
小傢伙像個大泥鰍,見了水歡喜得要命,翻來滾去,溜來滑去,他們四隻手都抓不住他。每次以為抓牢他了,他一扭又滑了開,栽到水裡嗆了幾次也不怕,反而高興萬分,把水潑得兩個大人一頭一臉一身。
他們終於合力把他從浴缸提起來時,兩人都比在水裡泡過、洗了半天的小孩還濕淋淋。
互相看了看,他們同時大笑。小傢伙跟著笑得咯咯咯地。
「他沒有衣服可換。」天祐抓住小東西,讓心眉拿大浴巾包住他。
「我回來之前去給他買衣服,可是不知道他穿幾號,也不曉得他到底多大。」
「看到他足踝上的銀環片沒?上面刻了九三、五、一。我猜是他的出生年月日。」天祐指給她看。
「現在是十月,那麼他才五個月。」
「我常聽說小孩七坐八爬。」
「什麼意思?七個月一起會坐,八個就會爬?」
天祐莞爾。「七個月學坐。八個月學爬。」
「他已經會爬了,還會翻身。今早就是翻下床,跌了個包。」
「他不會坐,我今天試了幾次讓他坐,他坐不穩,每次都往前栽。」
「怪了。不七又不八,不會坐,倒會爬。」
「所以我說他是怪胎。你去給他買衣服?你決定留下他,等他媽媽回來了?」
心眉點點頭。
「對了,我的助手告訴我她昨晚聽到『夜半談心』提到這個小孩的事,是你吧?」
「我……我昨晚臨時想到可以用這個方法試試。對不起,我應該先告訴你……」
她打斷他。「不,你不需要道歉呀,這主意好極了。只是他媽媽若沒有聽這個節目。你打電話去請言佑叫她出面,怕也是沒用。」
原來她以為他以打了個電話。他當她知道他就是言佑了呢。
「無妨,我想她認識的人,只要有一個聽到。聯絡上她,或打電話通知電台,我們便可以找到她。」
「但願如此。」
兩人看著抓住毛巾一角又吸又啃的小東西。
「他為什麼拉肚子?奶粉不合嗎?」心眉問。
天祐聳聳肩。「大概是吧,我不確定。早上他連拉了三次以後,我就停止餵他了。」
「嗄?那他豈不是餓扁了?怎不見他哭呢?」
她才說完,小傢伙開始撇嘴。
「喲,這下我可提醒他了。」
「來吧,小子。」天祐抱著他走出房間。「你最好換下濕衣服,別感冒了。」
心眉拿下耳環,放在梳妝怡上,往鏡子裡一看,哎呀!不得了,濕衣服貼著她的身體,貼得她曲線畢露。
好個大鬍子,免費觀賞了半天。
這要在古時候,他便非娶她不可了。
現代文明有現代文明的諸多方便,此為一例。
她這算什麼?海邊和游泳池畔,多的是著三點式泳裝的女人,供男人看個痛快。
雜誌杜有些男人要去游泳,不說游泳,兩隻手食指指著眼睛,說:「去吃雪糕,要不要去?」
心眉套上一件T恤和便褲,走到客廳,再走到廚房。
咦,人呢?
天祐抱著小傢伙從走道出來。他也換了件T恤和短褲,小傢伙身上罩了一件他的T恤,像穿了件直筒的大袍子。
心眉忍不住笑了。「真像一對父子。」
「我們還家庭裝呢。」
她低頭看看自己,嘿,可不是嗎?
隨手拿了件T恤就往頭上套,不料無巧不巧和他一模一樣,白色布料上印著一個大大的黑色驚歎號。
她自我解嘲。「T恤本來就是大眾裝。」
「是啊,兩件一百五,買四件送一件。」
「有這等好事,你在哪買的?」
小傢伙斜身過來,抓住她編了垂在胸前的辮子。她抱他過來,他馬上哼哼唧唧的要哭狀。
「物歸原主。」心眉趕緊塞回去給天祐。
「哎,異性相吸,同性相斥,懂不懂?」他對小傢伙教訓道。
「嘿,由小看大,他會不會……」
「少烏鴉嘴,沒爹娘了已夠可憐。你還給人轉性。
「說說,開玩笑而已,這麼三言兩語就把人性給轉了,整形醫生全該去喝西北風。」
天祐笑起來。這女子挺有意思的。
小傢伙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扭來扭去。
「他餓了,我也餓了。」心眉說。
天祐又笑。她這一身衣著使她看上去像個還在讀書的學生,說這話的神情語氣,又像個小女孩。
「你笑起來很迷人,唇紅齒白的,可是迷人解決不了民生間題。」她的胃咕咕響。
他啼笑皆非。「謊言說得一點也不高明,我的唇和齒在鬍子後面,根本一片漆黑。」
「等我吃飽,有了力氣,眼光會精準一點。」
他搖搖頭。「你想吃什麼?」
她也搖頭。「從來不費力想這個問題,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已經很幸福了。」
天祐為之動容。文家一支娘子軍團,每次商量吃什麼,就要討論、爭執個兩小時。還好她們在早餐桌上便研討午餐,午餐才畢又討論晚餐,否則一天大概只有一頓可吃:消夜。
「我通常也吃得很簡單。」他說。
「山珍簡單,還是海味簡單?」
她不知怎地,驀地想起他的職業。會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的女人,和沒事到酒廊、俱樂部的男人,一樣腰纏萬貫。
男人在女人身上擲金如紙,據說女人的慷慨絲毫不落後。
男女平等新解,真諷刺。
文天祐是不是也被一干富婆寵成了金枝玉葉?心眉向來不是刻薄的人,卻脫口挖苦了他一句。
他並未聽出來。
「天天山珍海味,要得胃潰瘍的。我看冰箱有包急凍水餃,應該夠吧?」
「我吃二十個。」
「正好一人一半。」
「他怎麼辦?」她朝小傢伙撇撇嘴。
「聞香。」
小傢伙呵呵笑,拍著小手。
「他同意。」
心眉大笑。
小東西賴在天祐身上不下來,她去燒水下餃子。
在廚房裡,心眉發覺她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這才明白她以前有多孤單寂寞。
客廳裡,天祐嘰嘰咕咕和小孩童言童語,那麼簡單的咿咿啊啊、唔唔哦哦,沒有絲毫意義,聲音聽起來,如此扣人心弦。
這感覺,也是幸福吧?
心眉覺得地層開始下陷。
第四章
「先生,太太,給寶寶買衣服嗎?」
心眉一揚頭。
真倒霉,同一個店員。
「噯,噯。」天祐支支吾吾,眼睛、嘴角含笑。
心眉把臉轉開,仍看見店員打量她的目光,她索性走到另一邊,讓天祐去應對。
她在隔壁專櫃看一件可愛的花邊小裙子。可惜,撿到個女孩不是更好玩?
啐,把撿人家的孩子當趣事了。
「太太……」
不等這個店員開口,心眉忙不迭地逃走。
天祐推著向百貨公司服務台借來的推車,在童鞋部找到她百無聊賴地晃來晃去。
「差點要去廣播尋人了。」他打量她。「你生氣啦?」
「那個店看我的眼光,好像我犯了法。」
「放心,我已經告訴她。小傢伙不是偷來的,是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