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文天祐。
慘了,他竟已和她的生活密不可分。
真的,得趕快請他走才行。
她在矛盾中疲倦地入睡。
玉綺經營一個規模不大,但精緻的古董店,賣些玉飾及現在流行的琥珀、蜜蠟、小型古物。
「這些東西不佔地方。現在要租個地點好的店面,店租就是一筆可觀的成本。」
看不出來她外形嬌巧可人,纖細柔弱,竟是獨自營生的老闆娘。
心眉的工作倒未令天祐意外。
他意外的是聽到心眉是將門之女。她父親以中將之階自軍中退休後,攜妻移民去了紐西蘭。
「不知是否受她父親軍訓家教所致,心眉的觀念傳統頑固得很。」
「我倒覺得她隨和而平易近人。」
玉綺笑了。「你沾了小男孩的光啦。不過這也夠稀奇,通常她一見到小孩,馬上退避三舍。」
「背後論人是非,當心舌頭生瘡。」心眉走進廚房,瞪玉綺一眼。「你今天起得特早。」
「你睡得人事不知,你家小男孩一大早報曉,你動也沒動。」玉綺駁她。
「啊?我真的沒聽見,人呢?」
「吃飽喝足,屁股乾爽舒服,睡回籠覺去了。」天祐說。
「沒再拉肚子吧?」
「比昨天好些了。我早上給他試了一號奶粉,合不合,等一下便見分曉。」
「對了,你得告訴我如何沖奶,該放多少水,多少奶粉,否則你不在,我便手忙腳亂。」
「我想到了,寫在紙上,以備你臨陣慌亂忘記。喏,貼在冰箱上。」
「你真周到。」
「同事借我一本育嬰大全,你不妨也看看。」
心眉感激的接過來。做夢也沒想到她會需要看這種書。
「我已經翻了一下。他的情形不一定是牛奶的關係,可能是要長牙。」
「什麼情形?」
「拉肚子,口水流得淹死人,抓到什麼便使勁的咬。有些小孩還會發燒。」
「發燒?」心眉已經慌起來。
「多半是輕微發熱,不用擔心。燒得太久或太高,才帶去給醫生看。我帶了支體溫計回來。」
瞧這兩人,簡直像一對話家常的夫妻,像叨念兒女經的父母。
玉綺識趣地靜靜退下。
「還有注意什麼事?」
天祐給她個安撫的微笑。「不必緊張,還有我呢。」
三天前若有人,不,不必別人,則要他其中一個姊姊,拜託他代照管小孩幾個小時,她好去美容院,他一定驚惶而逃。
心眉咳一聲。
咦?玉綺呢?
也罷,她反正是贊成天祐留住的。
「天祐,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
「我付了房租。住滿一個月,不勞你開口,我自會走。」
他一下子說得明明白白。好,省得她為難。
「你付的房租,我還給你。」她的口氣十分溫和,有些央求的意味了。
好像她在做一件錯事。
「我犯了天條還是怎麼的?為何逐人出戶?」
「我們三人曾經有個約定……」
「我知道,任何人不得留男友過夜。玉綺告訴我了。」
直呼名字了。熟絡得真快。
「那我就不必詳細說明了,你能瞭解吧?」
「不能。我是你們其中任何一位的男朋友嗎?」
心眉一怔。
「呃……不是。但……」
「那就不該有問題了。我一不是男朋友身份,二並非來作客。事實上我可以算三分之一個主人。」
心眉歎一口氣。「你要怎樣才肯讓步?」
他眉毛掀了掀。「你知道你的口氣像什麼嗎?」
「什麼?」
「彷彿我們是協議分居或離婚的夫妻。」
她本要反駁,一想,還真的哩,又笑了出來。
「心眉,不用怕,我不會越雷池半步,對你非禮,更不會在此長住。」
天曉得,她這會兒怕的不是他,是她自己。
「出租的房子那麼多,你不必非租陸羽的房間。一個月以後,你一樣要另找房子,多麻煩。」
一個月後,文家娘子軍班師回美,他就可以回別墅了。
天祐沒法坦言他好好的一棟華宅不住,是為了躲開一群女人和一群小孩。
他現在不是又和兩個女人同住?而且還有個小東西,要他去照顧,當奶爸呢。
差別在於這裡有個管心眉。
他躲避和女人交往,躲了一輩子,這會兒她趕他,他卻想留下,以便常常看見她。
「我長相猙獰,其貌不揚,惹你嫌惡,是不是?」
心眉倒希望是呢。
「我管你長相做什麼?又不和你相親。」
「你應該說:『天祐,你英俊令人傾倒,人品教人傾心,我怕我情不自禁,為你所迷,故而先下手為強以自救。』」
卻很接近她的心事了。
她給他逗笑了。「我明白你為何留一大把鬍子了,遮醜,怕人看出你臉皮多厚。」
「差矣。臉皮夠厚,便不怕人看了。我就是太內向,太羞怯,面皮太薄,鬍子用來裝飾門面,好讓人覺得我充滿男性魅力。」
心眉幾乎笑倒。
「唬死人不要錢。」
「喝,是你,我才免費提供笑料。好吧,我說實話。實在因為我長得太俊俏,女人見了無不前仆後繼,窮追不捨,我故意一副邋遢相,好保我的清白。」
「還有沒有啊?」
「不滿意啊?待我想到別的自圓其說,第一個向你回報。」
「還說呢。省省吧。」心眉笑得眼淚直流。「肚皮要笑破了。」 「千萬不要,腹破腸流,人不雅觀了。」
「不和你說了,我得準備上班去了。我是說真的,天祐,假如你找不到房子,我可以托人幫忙。」
「我不反對,不過得要我看過,滿意,我才搬。房租不能比我在這付的貴,還要有現成的室友,男女不拘,我害怕一個人。」
分明刁難。
心眉趕時間,急急換了衣服走了。
一個上午忙得她停下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更無暇余替他打聽房子的事。
她倒是向助理提了找保母一事。
「現在誰幫你看著小孩?」
「呃……一個男人。」
「男人?」
心眉無奈,把另一樁「意外」說出來。
助理大笑。「莫非是天意?你拒婚,拒絕生孩子,這一下卻男人、小孩都有了。」
不論如何,真的是多虧有天祐及時、適時出現。
大小兩個男孩都不在她歡迎之列,兩個都教她騎虎雞下,無法拒絕。
中午,心眉留在辦公室,其它人去吃午飯,她乘機喘一口氣,喝杯咖啡。
一口咖啡還沒嚥下,電話響了。
陸羽哇哇對著她的耳膜喊叫。
「心眉,你趕快回來呀!我的房間有個男人,還有個小孩!」
心眉忙把聽筒舉開半呎。 「你說哪一個房間?」
「『我』的房間呀!」
「你回來了?」
「我肯定我沒走錯家門。啊!」陸羽尖叫。
「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他出來了!他瞪著我看!」
接著,心眉聽到小孩的哭聲。
「你走開!出去!否則我要報警了!」
「陸羽,陸羽!」心眉喊。
電話掛斷了。
心眉給助理留了張條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看來陸羽不曉得這回事,也根本不認識文天祐。陸平這人怎麼回事?
回到家中,卻見陸羽和天祐正談笑風生。
「心眉,對不起。原來是一場誤會。」陸羽笑盈盈的。
「我已經解釋清楚了。」天祐說。
「我看得出來。」心眉咕噥。
他倆並坐在長沙發上,眉靠眉,腿靠腿的,狀甚親暱。
這大鬍子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三兩下就收服她兩個室友和他如同老友。
「沒事了,沒事了,」陸羽揮揮手。「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趕得她氣喘如牛,卻馬上嫌她礙事了嗎?
心眉是有很多工作待辦,但她偏不走。
「小孩給打發去買香煙了嗎?」
「我們沒人抽煙呀。」陸羽不明所以。
「那是去買香口膠還是飲料?」
她幹嘛火氣這麼大?心眉深呼吸,對自己的反常皺眉頭。
天祐盯著她看,笑得別有深意。
「他正朝你爬過去了。」他說。
心眉想不到她會這麼高興看到小男孩。他快速爬向她,咧著嘴的模樣,救她心頭陣陣發熱。
她一把舉起小東西。
「難得你有見到我不哭的時候,你今天肚子好了點沒有啊?」
忽然她覺得小孩的體溫比平常熱了些。
她一轉向天祐,他就說:「看來真是要長牙,他睡一覺起來就有點燒了,不過熱度不高。」
「也許給某人大呼小叫嚇到了。」她白陸羽一眼。
「我向他道歉啦。」陸羽說:「我哪知道才兩天兩夜不在,屋裡就冒出兩個男孩來。」
「有一個是你哥哥的傑作。」
「天祐跟我說明以後,我想起來陸平在我走那天打電話給我,好像提過這件事,我趕著搭公司巴士去機場,好像答應了他。哎呀,我也不確定。」
心眉翻一下眼珠。「你在機上給旅客送餐、送飲料,也這麼東西南北一團迷糊嗎?」
「噯,送錯了,只要說:『這是你點的雞沒錯,今天廚師用特別方式烹調,所以吃起來像魚。』」
天祐和心眉都忍不住大笑。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飛歐洲一個月嗎?」心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