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恭喜自己。
一下子拒絕了兩個投懷送抱的美女吔,記大功一次。
他忽然感到寂寞萬分。
對女人說謊成性,自找苦吃吧?不然他便可邀孟廷同游巴黎。
他是唯一不會讓他感到自己像部提款機或印鈔機的女人。
不曉得這位女企業家此刻是坐在會議室裡,抑或另有護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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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羅浮宮,去了香榭麗捨大道,轉眼已是日暮時分。
這時,孟廷覺得她彷彿不是肉身真人,而是一座美輪美奐的美女雕像。
安東尼無時無刻不在讚美她「難以言喻」的美。一幅畫,一個雕塑,甚至一片樹葉,他都能說出一些比喻的贊詞。
不過,說真的,他無微不至的細心和體貼、溫柔,他那片刻不曾須離的愛慕視線,確實能滿足一個需要受異性專注的女人的虛榮心。
可惜孟廷這方面的虛榮心沒那麼大,他的專注對她來說,有點太氾濫,無法消受。
既然他陪了她一天,當了一整天的嚮導,她為了表示些謝意,提議請他吃晚飯。
菜單上的菜名孟廷有看沒懂,數字是懂的。
嘩,這個安東尼把她當富婆了不成?
或者他也聽說了「台灣人錢多得淹膝蓋」。
餐畢,孟廷咬牙付賬,簽信用卡刷來的賬單時,手差點拿不住筆。
全套餐,加上一瓶白葡萄酒,一瓶紅葡萄酒,還有飯前酒、飯後酒。
安東尼簡直是個酒桶。
孟廷去掉了半個月薪水。可以再買件華而不實的Made in France衣裳了哪!
「我們回去吧。」安東尼說。
「我們?回去哪?」
「觀光了一天,我們都需要好好休息了,不是嗎?美麗的廷?」
她問得多傻、多笨,看到他曖昧的表情,聽到他明白暗示的話,她還怔了怔,才有些明白。
「是,你、我都該各自回去休息了。」她趕快修正,同意道。
「啊,我最欣賞東方美女的含蓄。」
含蓄?不,她是……
他出其不意親密地摟緊她的腰肢,把她拉向他,嘴唇貼到她耳際。
「我是個完美的好情人,廷。你毋需擔心。」
喝,她不擔心,她嚇死了。
孟廷努力掙開他的擁抱。
「安東尼,你誤會了。今天很愉快,但……」
他又把她摟過去。
「等一下我將提供的不僅是愉快,甜美的廷,我保證令你享受到絕無僅有的銷魂。」
她這時已經快嚇掉魂了。
孟廷再次推開他。
「安東尼,聽我說……」
「但是我不能過夜,甜心,雖然我十分樂意與你終宵纏綿,我卻有個原則,一定要回家和妻子共眠。」
妻子?
妻子!
「你有太太?」她瞪他。
他滿面無辜。「我沒有告訴你嗎?你不會以為我要娶你吧?雖然我非常喜歡你……」
終於輪到她打斷他了。「哦,我萬分榮幸。但你既有太太,怎麼可以向單身女子搭訕呢?」
他攤攤手。「搭訕?沒有啊。」
「你還想和我回去做……你簡直豈有此理!你這麼做,太對不起你太太了嘛!」
「我哪有做什麼?一切都是你願意的啊,兩情相願,有何不對?」
孟廷氣結。「算了,算了,你走吧。」
世上竟有這種人!
他還不高興呢。「你叫我走?請我吃一頓便餐,就要叫我走了?」
這才叫無奇不有呢。便餐!他管那頓飯叫「便餐」?
「那你還想怎樣?我不會和你上床的。」
他聳聳肩。「我無所謂,可是不能教我白白奉陪了你一整天呀。」
孟廷眨眨眼睛,差點大笑。
「敢情我碰上拆白黨了。」她用中文喃喃。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玩仙人跳。你找錯人了。」她說的還是中文。
「請說英文,廷。」
「英文的意思是,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我還要回飯店詢問經理,怎會讓你這種騙吃騙喝,完了還想騙色騙財的人混進飯店。」
「呀,你污辱我的人格……」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在報紙、雜誌寫一篇文章,詳細描述這件奇遇,當然你的大名決不會遺漏,我還會仔細描寫你的相貌,好讓大家都認識你。」
這下他臉色變了。「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記者。我沒告訴你嗎?」她也給他個無辜的表情。
「記者!」
「放心,安東尼,等我寫的東西登出來,你馬上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那時你大展宏圖兜攬生意,就更方便了。」
回到女青年會房間,想著安東尼告饒求恕,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模樣,孟廷仍忍不住好笑。
然而這件事她也有錯。她若一開始沒同意和他出遊——不管她的動機多麼單純,他也不會有機可乘。
說起來,安東尼還算文雅,她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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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廷在朝陽中起床,伸著舒服的懶腰,昨日的歷險記已忘懷。
不過她記取教訓,不再穿她耗資買的名牌衣裳。所幸她帶了T恤和牛仔褲。
在女青年會附設的咖啡廳吃了簡單、便宜的早餐,快快樂樂出去尋幽訪勝。
唉,灰姑娘就是灰姑娘,還是穿她的平民裝舒適自在。
是聽過有些單身女貴族,銀行存款隨社會地位高昇,到了七、八位數,令男人們仰之彌高而卻步,芳心寂寞得花錢找伴遊,平衡荷爾蒙激素。
她還沒有這種身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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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
他竟逛到市集來了。
少安兀自怨歎。百無聊賴至此。
「巴黎!你又去巴黎做什麼?」臨行前一天,他爺爺問他。「沒聽說那邊這時候有醫學會議。」
「我去思考。」
爺爺高高挑起白眉。「思考?台北的空氣污染程度嚴重到堵塞了你的思路?」
「女人。」他回答。
少安和爺爺無話不可說。
父親常年在國外,他反而是在爺爺身邊長大,和爺爺十分親密。
「巴黎沒有女人?」
爺爺很瞭解他的花名。
「我對洋妞有免疫力。」
「是哦,你愛用國貨。這大概是你最大的長處。」爺爺嘲笑他。
他乾笑。「走避一下,看能不能整頓身心。」
爺爺瞇起了眼睛。「避什麼?你讓幾個女人懷孕了?」
「要是有這等事發生,爺爺,我得隱遁起來了。」
「真有出息。」爺爺從鼻子噴氣。
「爺爺,給人當提款機已經夠慘了,我還把自己當性工具嗎?」
「這我可不知道,不過至今沒人上門投訴要我主持公道,抱著三、兩個娃娃要求認祖歸宗,想必你不是夠謹慎,還沒捅出婁子,就是你沒有傳言的那麼飢不擇食。」
「爺爺,你聽到那麼多謠傳,怎麼從來沒有質問或干涉、阻止過我的行為?」
「是否謠傳,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三十幾了,你的行為還需要我這個花甲老頭監督負責嗎?那我索性用手銬腳鐐把你囚禁起來算了。或更省事,給你去了勢得了。」
「哇,金家就靠我傳宗接代哪,爺爺。」
「哼,你有那個聰明考上耶魯,我料你該有些智慧,曉得凡事該適可而止。再說呢,一個巴掌拍不響,沒有女人心甘情願供人消遣,男人風流得起來嗎?我干涉、阻止你,不如她們拒絕你來得有效。她們不反對和你玩,我管什麼閒事?我年紀大了,養老才是我的職責。」
爺爺向來以負負得正的方式教育他,這一招永遠有效。
少安慚愧的低下頭。「我知道,我讓爺爺操了很多心。」
「我的兒子就比他爸爸聰明,走得遠遠的,到處遊山玩水,把他兒子交給他爸爸。你要是真有心孝順我,就速速結婚,生個兒子,也讓你爸爸去操操心,教他知道爺爺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意思是,少安該收收心,成家立室了。
還有個意思,爺爺想念他兒子,希望他回家來伴於膝前,停止終年奔波。
爺爺年輕時也是如此馬不停蹄的打拚,創下一大片偉業。現在上了年紀,發覺人生還有比賺錢更重要的事,即是家人歡聚一堂。
少安有時想,或許因此他對做生意、賺大把大把鈔票不感興趣。
爺爺老來坐擁億萬財城,連個老伴也無。當他錢多到可以退休在家,由其子克紹箕裘時,妻子已然與世長辭,他想彌補不曾多陪伴她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更慘,本來多半也寄望兒子繼業,分責擔任,偏偏少安志不在繼承祖業,逍逍遙遙,父親只好扛著偌大家當,不敢輕忽大意。
有錢富豪日子過得快樂、輕鬆、寫意嗎?不盡然。
少安其實沒用家裡的錢,不管爺爺的、父親的。他這名醫的收入,足夠他花用還有餘。
但別人看到他,頭一個反應,永遠是——
「金少安,不是金永銓的孫子嗎?你是金超群的兒子吧?」
能說不是嗎?
他要交個赤膽真誠的朋友都不太容易呢,何況尋一個不把金少安和金永銓、金超群這兩個鼎鼎大名連在一起的對象。
不知何故,他又想起孟廷。
奇也怪哉。說要出個遠門,到無人識他真身份之處,靜心思過,終結掉浪漫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