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想得太壞了。」水藍深吸了一口氣。
「是嗎?應該說是我太瞭解他了,我在國中才離開這個家,他的虛假無情我的感覺最深,離家後,他的報導不斷,我也沒有看到他的改變。」他的俊容緊繃。
她思忖了一下,不以為然的道:「所以以後的你就是要墮落頹廢的過生活?這是對他的報復,賠上你的時間,生命,就是要來報復這個虛假無情的父親?」
「你不會懂的。」凌裕飛露出一抹苦笑。
「我是不懂,因為我無法想像你以後要這樣過日子。」她很生氣。
他冷哼一聲,「我說過,你是天使,所以你沒有所謂的生老病死,你也不懂一個人所謂把握青春年少,而我的青少年及童年是怎麼過的,我想你不會不清楚,而現在他病了,無能為力時卻想當一名慈父了。」
「或許就是因為他病了,所以他不再虛假,他懂得珍惜你這唯一的兒子,你也聽到了你後母說你粗俗,但他很堅定的說要你,這不就是——」
「水藍,我很不願潑你冷水,但是你既當了幾千年的守護神,就該明白人的情感不是以理智在平衡的,它包含了慾望及自私。」
「但它也包含了愛和真誠!」水藍大聲的反駁。
「你從不是一個凡人,所以有許多的感覺不是用言語就說得清的。」凌裕飛踱著腳走到床沿,往後一躺,雙手當枕,腳還在床沿間晃啊晃的。
「可是我懂得人的真善美,我絕不可能冷眼看你變成一個無情冷漠甚至亂倫的人。」她語氣堅定。
聞言,他的黑眸襲上兩簇怒焰,忿忿的坐起身來,「我已經捺住性子跟你解釋許多了,我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那是不可能的。」水藍的口氣也不悅了。
「是嗎?」他一臉冰冷的走到衣櫃前的鏡前,拿起一旁的原木椅子就朝鏡子砸去,「乒乒乓乓」的碎玻璃飛濺滿地,有一碎片還劃破了他的臉頰,鮮血直流。
「裕飛,你——」她臉色丕變。
「可以看出我有多麼不想見到你了?你如果要繼續糾纏,我不介意繼續毀掉這房裡的其他鏡子,至於平時,我會戴耳機聽音樂,完全不聽你在我耳邊的嘮嘮叨叨。」他薄而性感的唇瓣提起一抹寒笑。
「你一定得如此待我?」他的堅定令人膽寒,水藍泫然欲泣。
他的心也有怨懟,他是怎樣的人,她該是瞭解他的。
先前他會怒火攻心的做出挑逗後母的事,實在是他對母親死亡一事的震憾而湧起的報復感,而逞口舌之勇的傷害父親亦然,但這樣「行屍走肉」的行為,連他自己都知道他不會持續下去的,因為他不是那樣卑鄙的人,而她該是懂得他的,卻對他說出指責說教的言詞。
「我的生命中不需要天使,不需要長輩,我只要女人,一個活生生懂我,能滿足我的女人,而這是你不能給我的,所以——」凌裕飛頓了一下,嚥下梗在喉間的酸澀及怒火,「請你離開我的生活,因為我已經厭倦了一個分分秒秒在我身旁監視我的天使。」
監視?!她是守護啊,他竟然——嗚咽一聲,水藍快速的越過窗戶,飛往無垠的夜空——
空氣中訊浮著她漸行漸遠的啜泣聲,而他心中的空虛感更濃了。
「這不是我想要的嗎?」他苦澀一笑。
###
三個月後
俞潔看著專注的坐在鏡中一角的水藍,她正仔細閱覽由她從俗世帶回的報紙雜誌。
同樣身為人類的守護天使,俞潔的外貌卻是個四,五十歲高齡的老奶奶,因此,曾在凡人世界走過四,五十年,她當然懂得愛情的滋味,只是看著水藍那張稚嫩的美麗臉蛋下,漾起的濃濃愛意,她的心卻感到不安。
在這個守護世界,她看了太多因愛上凡人而痛苦了幾千年的天使,那不可自拔的愛意是個無形的枷鎖,從來只會將這些天使推下更冰冷的深淵。
因為天使和人類是兩條平行線,但這看似平行的兩條線卻在一個守護者和一個被守護者的角色下造成了無數個「單方交集」,當然,交集者只有天使,而人類在天使的呵護下從來只是個無知者。
所謂的「大難不死」、「幸運」、「好運」,這大多都是他們這些守護者所給予的,人們會以「謝天」的心情來感恩,他們也覺得自己盡了守護的責任,只是一旦牽涉到對被守護者的情不自禁,那守護天使就反成了需要被守護心靈的凡人——
俞潔走了過去,依坐在她身邊,拍拍她的手,「水藍,你這樣下去成嗎?」
水藍的眼神變得落寞,三個月了,她沒有再回到凌裕飛的身旁,只是她放心不下他,所以她要求自己的好朋友俞潔在守護俞潔的被守護人時,也抽空去看看他,並幫她帶回一些有關他的報導。
目前的她隱居在鏡中,論隱居是好聽些,說得白一些是她連飛出鏡子的力氣都沒有,她沮喪極了,難過極了,可是她還是很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從最近這三個月來的報導可以知道他的生活是多采多姿的,而諷刺的是這卻是她離開他生後的日子,她不得不感歎沒有她守護,他的生活反而過得自在愉悅。
只是她頗訝異,他竟會跟隨他憎惡的父親四處交際,兩人是父子情深,而未婚妻柏錦玟更是隨待左右,展現出另一幅伉倆情深的畫面。
「水藍,你這樣下去真的不行,瞧你老是陷入深思,這日子不該這樣的。」俞潔真摯的勸導著。
水藍聳聳肩,「我們天使原本就是依附著被守護者的生活而生存的,他不要我,就等於我的生活成了空閒,我該是無所事事,深思不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嗎?」
俞潔佯裝生氣的瞪她一眼,但面帶慈意,「當初你就不該在他面前現身,現在人很在意『隱私權』,當時他年紀小,心靈又空虛,有你陪他,他當然高興,但他現在已經是個二十七歲的大男人了,他怎麼會讓一個時時看得見他所作所為的天使在他身邊看東看西的?」
「俞奶奶,這些我都懂,可是那時候就是一股衝動,爾後便沉淪了,只是跟在他身邊二十多年,我卻發覺我一點都不瞭解他,他討厭他父親,卻跟他父親在一起,他一向厭惡他人為他安排生活,但他卻接受了他討厭的父親為他安排的未婚妻,至於他是不是不跟他的後母發生肉體關係,這畢竟是私事,報章媒體絕難窺伺到這一角,可是若是我認識的凌裕飛我知道他不會做出亂倫的事,可是他上回又跟他後母摟摟抱抱的——」她大大歎了一口氣,「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俞潔喟歎一聲,取走了她手上的雜誌放到一旁,再語重心長的道:「人的七情六慾造成了極複雜的思想情緒,而你在人世間的經歷只到七、八歲,自然不會明白了,縱然你看多了人的悲歡離合,但那畢竟不是切身感受,很多事沒有親身經歷是永遠不會懂的,理論與事實的差距不是只有半步之遙。」
原來問題的癥結點真是如此,因為她不曾經歷成人的世界。
一個念頭快速的閃過水藍的腦海,而且那個念頭一起,竟如排山倒海般的翻滾洶湧,嚥了一下口水,面色蒼白的直視著俞潔,「那——如果我想變成凡人呢?那我就可以——」
「不,不行!」俞潔倒抽了一口涼氣,「你絕對不可以有這種念頭。」
「可是我好想陪在他身邊,但他說了他不要一個窺伺他的天使,他要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所以如果我成了凡人,我可以設定我在凡間的年齡。」
「不行!」面色凝重的俞潔緊握住她的手,斬釘截鐵的道,「別太天真了,難道你沒有看到那些折翼天使的下場?」
舉凡想成為凡人的天使,必須折去身上的羽翼,而後能有一次機會成為她想要的人類,但是時間只有一百天,一百天過後,折翼的天使會開始變老,一直到她的生存年齡。
而在天使界最年輕的天使也有五百歲了,所以不僅外貌,生理機能都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開始衰竭,最終死去,而這時間通常不到一個月。
而那些會成為折翼天使的,都是被一個『愛』字所在,最終垂老而亡。
水藍美麗的眸子劃過一道堅決的光芒,「就算只有剎那間的絢麗,也算是曾經擁有。」
「別傻了,你這是飛蛾撲火。」俞潔撫著胸口,顯然不能接受。
水藍輕輕的喟歎一聲,「俞奶奶,我在天使界好幾千年了,第一次動了凡心,你就成全我好嗎?」
「不行,我不能讓你去死啊。」俞潔頻頻搖頭。
「可是我這樣過日子也很難過,尤其這三個月沒他的日子,我簡直空虛得不知如何是好。」水藍雙手支著沉重的腦袋,她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