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屬於陽光的!她和陽光的接觸只能透過陽傘、透過樹蔭,要不就只能選擇日 落之時,悲哀的汲取那殘留的一絲絲暖陽的光。
早產兒的她,似乎在一出生就與虛弱畫上等號。
動不動就感冒、發燒,淋個雨就感染到肺炎,再加上先天性的心臟病,不能從事較 激烈的運動……在這種種因索下,要將身子練好簡直是奢想。
早晚溫差頗大的洛杉磯其實不適合她居住的,虛弱的她常常到學校一趟,回來就發 高燒,可是父母的眼中從未有她,母親的嚮往讓父親罔顧醫生要他們帶她搬回較溫暖約 台灣的建議,而只是一味的要醫生給她藥吃,要徐媽燉補品給她。
這些也同樣不是她需要的,她要的是他們有空摟摟她、親親她,表達一下他們對她 的愛與關懷,只是他們似乎認為「物質」的給予已足。
在體認列自己不可能獲得父母的重視後,她變得沉默寡言,笑容也鮮少出現臉上, 一直到了九成那年。
她九歲那年,培德一家人從法國移民到美國,與他們成為鄰居。
培德的母親何美芳是個親切爽朗的人,當她獨坐在自家的前庭時,她常常聽到何美 芳愉快的笑聲,而那也是她注意到他們一家的開始。
羅傑是個安靜的人,可是他也是個盡責的父親,他常常給培德母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後才會出門上班。
而何美芳則是笑口常開,即使不笑時,她的臉上也有微微的笑意,自己不曾看過那 抹嘴角的笑意離開過。
而當年十二歲的培德,則已是一副天之驕子的模樣了,或許是何美芳的關係,培德 也是個開朗的人,尤其他的笑臉那跟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彷彿帶有濃濃的暖意,在瞬 間溫暖了她冰冷許久的心。
有多少次,她躲在自己的房間內透過薄紗的爾市,偷偷的看著他和他母親在閒
聊中研發出的爽朗笑聲,她是羨慕的!
又有多少次,她站在鏡子前面,試著展開笑靨,然而牽強的僵笑,只會令自己的心 靈更加酸澀罷了。
她好羨慕培德,他擁有她一直夢想許久的親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覺自己在看 到培德發出笑聲時,竟會不由自主地跟著綻開笑容。
從那一刻起,她發覺自己並沒有喪失笑的權利,而這全是因為培德。
陪伴她的徐媽當然也發覺了這事,但徐媽保留了這個秘密,開始跟她分享偷著培德 一家人的日子。
漸漸的,徐媽跟何美方愈來愈熟,而何美方也從徐媽那裹瞭解了一向靦靦越過她家 門口的小女孩的一些內心世界。
後來,何美芳知道她爸媽又放下她一人去西歐旅行時,便將她帶回家居住,而那兩 個月,他們一家人讓她嘗到了親情的滋味。
尤其是培德,健康的他在看見蒼白瘦弱的她時就大聲的叫著:「妳好瘦啊,不過, 妳放心,我會保護妳的!」
就是這句話,讓她的戒心完全放了下來,她開心的跟著他四處跑、四處玩,雖然不 是氣喘呼呼的喘不過氣,就是染上重感冒的在他們家中躺了一、兩天,但她還是跟著他 四處跑。
那兩個月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因為培德在知道她弱不禁風的身子性時,他連晚上都 睡在她的旁邊,而他的理由很簡單,他告訴他母親他要保護她、照顧她,他怕她晚上踢 被著涼……而後,她的父母回來了,她不願讓父母察覺她的快樂,她縮回自己的殼中, 拒絕培德的邀約,她知道自己怨恨父母的心又回來了,而她要以病弱的身子與沉默來抗 議、表現她的不平,她要見到他們在看到她時,眸中一閃而過的歉疚。
所以她不能快樂,她要懲罰他們,縱然他們的歉疚只有幾秒,她也不在乎。
爾後,她幾乎將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父母為她請來了家庭教師,她也不再回去學 校上課。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裡掛記的是什麼,因為她們不時的透過窗簾偷窺培德一家幸福 的畫面,而在得知羅傑的事業是化妝保養品的跨國企業後,她也一頭栽入化學的領域, 在百花中尋得自己的天地,開始香水的研發,那年她十五歲,而那一年也是培德一家人 遷居台灣的一年。
兩年後,她研發出一清香、沁人心弦的「花意」香水,她將產品直接寄給羅傑,而 在「花意」大量生產並在市面拉出長紅的業績後,她正式進入自給自足的日子。
她不再拿家中的一毛錢,她付薪水給徐媽,她將自己完全脫離那兩個未曾結過她親 情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照她的希望在走,惟獨培德,她並沒有如願。
原以為和他家的企業沾上邊後,他們會有再見的機會,然而多年過去了,即使她在 近一、兩年成為市場上炙手可熱的香水大師,也為他家賺取了大筆金錢,然而接了父親 棒子的他卻鮮少拜訪過她。
注視著羽荷臉上熟悉的哀傷,徐淑子不忍的輕輕拍拍羽荷瘦削的肩膀,「別多想了 ,身子要緊。」
她無言的點點頭。
徐淑子凝視著仍將日光定在培德那張俊逸且暢懷大笑臉孔的羽荷,她再次輕聲歎息 。
為什麼不來看看羽荷呢?培德。她在心中低語。
這麼多年來,她不只一次想過要直接跟何美芳或培德聯繫,希望他們能來美國看看 羽荷,可是她都忍住了。
因為羽荷自始至終所堅持的就是「等待」兩字,再者,是她的身體,她自認這樣的 身子是不值得擁有他的愛,她只想看看他,卻不曾想過要跟他吐露半點愛意。
說得更清楚些,矛盾的羽荷雖然想見培德,但是又想保持一個生疏的距離感,她並 不真的希望她和他之間出現交集,閃為屬於陽光的培德與身處暗處的她,是不可能長長 久久的。
徐淑子憐愛的看著羽荷翻閱冊子的那雙膚色近乎透明隱約可見細小血管的細瘦手臂 ,身子虛弱的她真的不能擁有自己的真變嗎?
徐淑子的眼眶泛紅,察覺自己泛淚光的眼,她趕緊轉身,「我去幫妳熬個補品。」
「嗯。」羽荷輕聲的應了一聲。
不須回頭,她也清楚的知道徐媽正低頭擦拭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多年來,徐媽疼愛 她的心不曾改變。
沒有父母的愛卻擁有了徐淑子的愛,羽荷不知自己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第二章
「嗨,這兒!」對著迎面而來的那輛敞篷跑車,許碧如開心的揮舞著手。
培德在她身邊停下車子並打開車門咕噥一聲:「進來吧。」
「怎麼了?不高興來接我啊?」許碧如皺起修剪完美的柳眉不解的閒。
「不是。」他瞥了她一眼,隨即將車切人車道行駛。
「是不是大塞車所以心情不好?」
她將ShOpping的東西放到後座去,台北東區原本就像個大型停車場,只走台北也只 有這兒的百貨公司最多,她當然也只能往這兒鑽。
「妳別胡亂猜。」培德不起勁的反駁。
事實上,他的心情的確欠佳,但原因不是這該死的大塞車,而是羽荷。
這些天,他開車經過羽荷的住處不知幾回了,然而他卻沒有勇氣進去拜訪,他覺得 自己窩囊極了!
他居然會害怕去面對那張容顏?他怕什麼?怕自己隱藏心中多年的情感會在見到她 時,一發不可收拾的宣洩而出?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所以他心煩。
明知她與自己不再間隔著太平洋,而只是短短的幾分鐘車程,他卻懦弱的不敢見她 。
「培德!」
許碧如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了陷入沉思的培德,他看到她的手很快的將他的方向 盤轉向右方,避開了前方迎面而來的一輛車子,免除了擦撞的命運。
「培德!你在想什麼?」呼了一口氣的許碧如瞪了他一眼,「你要我們做一對同命 鴛鴦嗎?」
「抱歉!」他內疚的笑了笑,「突然神遊了一下。」
「突然!」她仍舊不悅,「你要是不想載我就說一聲,我可以找別人。」
「我知道,台灣的首席模特兒身後還有一大堆等著獻憨熱的男人。」
「咦?我是不是聞到一絲絲酸味?」許碧如開玩笑的道。
「妳明知道不可能的。」培德朝她魅力一笑。
「哼!我也知道。」許碧如撇撇嘴靠向椅座。
她和培德其實該算是同類人,兩人都相當享受愛慾,卻不喜牽絆。
而且他們兩人都同時擁有不同的男女朋友,「吃醋」這玩意兒是他們兩人都沒有權 利享用的。
「說真的,你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她好奇的再次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精神有些恍惚。」他的聲音模模糊糊的。
「我有沒有聽錯?」許碧如杏眼圓睜的瞠視著他,「一向生龍活虎、精力似乎永遠 用之不盡的培德帥哥,竟說出「累、精神恍惚」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