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剛走不到十分鐘。」京極先生迷死人的俊臉,今天……很不好看。
京極御人低咒了聲,隨手將飄著淡香的紙條捏成一團,走向電梯。
櫃檯內四位值班人員面面對覷,不敢相信全飯店工作人員一致公認風度翩翩的日本貴公子,剛才真的罵了……罵了那句話!
「是……Bull Shit,沒錯吧?」眾女你覷我、我覷她。
「真的是這句?我以為我聽錯了!我溫雅雍容的美形貴公子怎可能口出惡言?那個女孩子一定是超級白目的追星族,才會快十二點了還莽莽撞撞跑到飯店送紙條,惹毛我風度非凡的貴公子……美男子就是這麼不討好……」
「不知道紙條上面寫了什麼惹惱了京極先生。」
「八成是『我仰慕你』、『我愛慕你』、『我不能沒有你』之類噁心肉麻的字句。」眾女竊竊私議出結論來,目光炯炯地同情著電梯前俊容似乎極不悅的受害者。
「首席?」松本助理按住上樓電梯,提醒微醺的老闆。
「你把資料拿上去,我要出去走一走。」京極御人神色凝重,反身向飯店外面漫步而去。
「哇,京極先生舉手投足都好優雅迷人喔!不過……」櫃檯後捧頰陶醉的一女放下手,狐疑地覷向同事。「這種時間慢跑,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 ☆ ☆
十一點四十三分了……那傢伙從中午氣到三更半夜,也夠了。怎麼那麼小心眼啊……
她不像他是老闆級,明天還有一堆工作等著她耶……不管他了,器量狹小的傢伙,明天早一點來教訓他……
打道回府!杜清零從石頭上跳起來,拍拍沾了沙土的屁股,晃下斜坡,邊走邊甩手提袋。
幽夜的六線道馬路人車幾稀,溫暖的橘色宮燈將她愜意的身影拉長,向上迤邐至一雙從飯店裡追出來的長腳下。
「二小姐,勞駕您深夜造訪,下次有事請電話通知,我們隨傳隨到。」她駭然僵住的背影,讓鬱悶了一下午的京極御人有種報復的快感。「夜深了,不知二小姐有何貴幹?」
這臭傢伙……不用古墓派殭屍腔調就不會講話了嗎?!
「沒事,我走錯路了!」杜清零控制不住脾氣,一分鐘前滿懷的歉意眨眼間煙消雲散。
她不知悔改的態度惹毛了餘怒猶存的京極御人。她是覺得白天嘔他不夠,晚上特地來火上加油的嗎?!
她就為了送一張,她小姐不姓冰川已經很久的無聊便箋而來?
「我不介意幫二小姐指路,請吧。」他大人有大量,準備送她一程。
「不敢勞煩京極大忙人,計程車知道路,再--見!」杜清零紅了委屈的眼,負氣往坡下衝,一心只想快點甩脫他。
她急於離去的樣子,不知為何觸發了京極御人埋藏於內心長達四年的怨惱與惶恐。
「你到底要逃到什麼時候?!」要他等到什麼時候!
杜清零頓住了老是在逃的雙腳,逃避多年的心被他突來的斥責揪扯,劇烈激盪著。
「我才沒有逃!」她惱羞成怒,埋頭繼續走。
「你沒有逃?」京極御人恨恨有聲:「你一走就是四年,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沒有逃,只是離開而已,是嗎?你這該死不負責任的膽小鬼!」
「我才不是,」杜清零嘴上慍惱抗辯,淚眸卻門著笑光,倉皇的步子刻意放緩,等待身後的人縮短兩人之間拉得太遠的距離。
望著和自己大玩捉迷藏的人,京極御人決定他受夠了!
「冰川清零,你給我回來!」
「不要,我才不要回日本!」她淚水盈睫地為反抗而盲目反抗,腳步止住卻不回頭看他。
「不是該死的日本,我只要你回來!」
揉淚的手一頓,她破涕為笑。「回哪裡嘛……」
「你別明知故問,我已經該死的飛來台灣『打擾』閣下,能不能『委屈』閣下勞動您尊貴的雙腿,回頭走幾步路?」他咬牙切齒,瞪著裝傻的背影,無聲無息地消除雙方仍是太遠的空隙。
「你好小心眼,小總管。愈來愈會記恨了,我又不是故意--」叉腰嬌嗔著,杜清零一回身就撞入一副等候多年的溫暖胸膛。
火冒三丈的京極御人抱她個滿懷,血脈僨張的左臂作勢勒住她纖細的脖子。
「我還想掐死你,閣下信不信?」下巴頂在她柔軟的發心,他惡聲惡氣威脅。
「我就知道我對你比較好。」杜清零嘟嘴笑嗔,雙手伸至他背後,圈住軀幹猛然一震的他,一腔笑淚打濕他冰冷的灰襯衫。「因為我好想念你,小總管,我真的好想你……」思念一出口,心防頃瞬瓦解,她再也不能死鴨子嘴硬地欺騙別人、欺騙自己,他和她沒那回事。
他們有那回事……杜清零哭得慘兮兮的臉容整張埋入他堅實的胸膛,證明什麼似的磨蹭來又磨蹭去。她真的好想念好想念他……不想再和他分隔兩地了……
她從來不知道回家四處找不到他鬥嘴的感覺會那麼恐怖,好像……世界末日;她也從來不知道他損人又沒道德的冷冷嗓子,烙印她心間那麼深,一聽不見心就空蕩蕩,彷彿裂出一大道永遠也填補不滿的缺口,而且日積月累,洞愈裂愈大……那種空洞感好可怕……
她好怕從此見不到他,又不能走回頭路,只好像傻瓜一樣拚命鎮壓這股嚇死人的思念,不許自己想念他、不許自己想起他……可是愈是這樣,她愈是想死他了
「我好想念你,真的……」哀哀淚容增快磨旋速度,以證實思念的深度。
她這樣真的很小人……京極御人又愛又恨,忿忿地閉上眼,下巴頂緊轉來磨去的卑鄙小人。她這樣,彷彿她真的多想念他一樣,鬼才信她!
口是心非的冷唇逃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幸好她有點腦袋,不是用該死的懷念!否則情緒糟透的他難保不會來個秋後總算帳。罪孽滿身的她可想而知難逃秋決極刑,他絕對很享受親手料理她的過程。
「你那什麼表情嘛,我真的很想念你啊……你不信就算了。」不甩他陰陰瞪人的恐怖神情,杜清零更加挨緊他。
「恕我不得不失禮指出,閣下耍的手段相當卑劣……」惡劣心緒起死回生,比初次簽成幾百億美金的跨國合作案更讓京極御人愉快,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小人招數相當管用。
醞釀多載的舊恨加新怒,被她率真的甜言蜜語攏絡、擺平,他心不甘情不願暫且休兵,寬宏大量判她個緩刑,給她重新做人的機會好好珍惜他。
「小總管-你身上有酒味耶……」用力吸了吸鼻頭,杜清零一蹙眉眼,懷疑地湊向京極御人濕了一大片的真絲襯衫。「好難聞,好臭……」
「放心,我的酒氣只會熏死膽小鬼。」京極御人滿眼嘲弄,悄悄伸手將她東嗅西嗅的臉蛋猛壓回懷裡。
「壞心的傢伙……」杜清零揉撫撞痛的鼻端,嗔捶他一拳。
乍聞她似嗔似惱的久違戲稱,京極御人心弦劇烈擺盪,久久不能自持,終於承認他被她制約得很徹底。
長睫微垂,掩住瞳中極開懷的笑意,他竭盡所能地擁緊她,不讓她掙扎、不讓她逃。除了外表,她的性情一點都沒變,他居然也是。對她愛恨交織的心情如昔,既惱她又不願看不見她。這次他一定會讓她因留戀他而走不開,一定……
「我們要一直以這種姿勢說話嗎?」他以簡潔有力的一抱做為回答。
杜清零輕笑出聲,暈紅的頰安穩地緊貼他心房,嗅聞他清朗宜人的味道。
她和小總管認識有一輩子了吧,不像戀人更像敵人,什麼都做了,竟沒甜甜蜜蜜如現在這般單純相擁過,像對相知相惜的戀人……
感覺到他勒住她的雙臂鬆了些,但是燒灼人的唇開始不安分地落在她發間,而後吮吻下頸畔,杜清零覺得有義務提醒一下。
「嗯哼,小總管……」
「有話但說無妨,客氣不像你。」小總管?快慰的笑意從心底漫出。他只喜歡聽她這麼喚他,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親密聯繫,他絕不許閒雜人介入。
「什麼嘛,有外人在,我幫你留面子耶……」幾次想退開身皆動彈不得,杜清零放棄掙動,羞澀的眼神越過他肩頭望向飯店門口。「你的助理……有事嗎?」
「松本,你沒聽過好奇多誤事嗎?時間太多的話,我不介意你幫我準備車子。」京極御人沒回頭,緊緊一抱臉帶尷尬的杜清零才鬆開她。
「你要送我回去?」
「閣下有意見嗎?」京極御人沒好聲氣,一手將跳離三步遠的人兒拉回來。
又見這張睽違的傲慢臉嘴,杜清零異常感動,到嘴的駁斥居然莫名其妙地縮了回去。
「我迫無於奈,很不願意這麼說,可是你現在的臭屁表情真的比殭屍臉好很多,繼續保持哦。」她讚許地拍拂他不穿武士服還是梳得整整齊齊的俊俏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