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同時低眸,眼睜睜地看著他雪白襯衫上暈開出一朵朵奇燦無比的橘花。
「對不起!」杜清零二話不說,馬上伏首認罪了。「快脫下來我幫你洗一洗,先脫下來,我進去拿衣服給你換……」
衣服?「不必了。」京極御人臉色陰晴不定地拂開她慌亂的手,拒絕她的好意。
她反身往臥房沖,邊促狹嚷嚷:「衣服不是我的,你大可放心。」
「我說不必了!」
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吼住了好心沒好報的杜清零,連帶飆出她怒不可遏的熊熊火氣。
「不必就不必!現成的衣服反正你也穿不慣。」滿臉受傷的杜清零身軀僵挺,決裂地背向他。「你有話快說,說完就滾回日本!我不想再看到你們這些人臭屁不可一世的臉嘴!」
不想看到他……京極御人陰沉的眼燒灼著她殘忍的背影,臉上飛掠一股壓抑太深太久的痛苦。大家一起下地獄吧,他的清零小姐……他的……
「我已經說過,老爺請二小姐結束在台灣的一切,準備回日本。」京極御人抓起西裝外套,留下名片,聲音強硬地起身。「我會請人來幫二小姐托運行李,二小姐若有其它事交代,名片上有我的聯絡方式。」
「那是閣下的老爺,你不必把我囊括在內,我沒那榮幸聽命行事。一路好走,不送!」
京極御人穿上西裝外套,抖了抖衣角,長指優雅地扣著鈕扣。
「二小姐想必不忍心兩位老人家再受驚嚇。」他冷眼看她總算回頭,怒紅的臉滿是敵意,瞪著他的怒眸也不復以往總閃著若有似無的玩笑光芒。她防備的神情刺傷了他。「兩位老人家似乎和那邊一樣,並不欣賞二小姐的行為,您認為問題出在誰身上呢?」
京極御人眼尖地攫住左側疾揮來的一拳,看也不看地扔開她氣得發顫的手。
「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小總管這次不像以前,用話激她是為了修正她脫軌的行為或適時拉她一把。為什麼?她對他做了什麼,讓他恨得不惜拿話傷害她?「你別再來打擾我外公外婆,我真的很討厭你!你敢再來我就殺了你!」
討厭他……她憑什麼這麼說?!「你想要就現在動手,因為我會再來,我可以給你三分鐘。」
「三分鐘什麼?!拿刀子砍你嗎?!你別以為我不敢!」杜清零痛恨起他缺乏高低起伏的嗓音,粉拳一捏,克制不住地衝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犀利大吼:「我看到你就煩!你為何要出現打擾我平靜的生活?為何要打擾外公外婆?!我好不容易才融入他們的生活!我一點也不稀罕那邊的人!你們這些討厭鬼統統滾離我遠一點!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們,我永遠不要回去!永遠不回去!」
「我打擾你的生活?」她尖銳不留情的指控,戳得他滿身傷。「你竟敢說我打擾你的生活!你若沒有走進我的生活,我有機會打擾你嗎?!偉大的冰川清零小姐!」
吼得臉紅脖子粗的杜清零一愣一愣的,她從未見過這麼生氣的京極御人,也沒領教過他連珠炮似的激動咆哮。
「到底是誰打擾誰?!」大發雷霆的人將回不了嘴的人從前院逼回屋子裡。「是誰為了替深夜不歸的誰等門,必須改變作息?!我打擾你?!」他眼神惡狠狠地將膽怯的她一路逼進椅子裡,吼叫的力道加強、分貝更高:「是誰一再任性地挑起無聊的戰端,對人惡言相向,意志用事幹下一大堆蠢事之後,要誰一再收拾殘局?!你敢說我打擾你!是誰生活散漫丟三落四,要誰一再盯著?!打擾?!是誰一再無知地和人發生衝突,愚蠢得一天到晚鼻青臉腫,要誰一再掩護?!打擾?!是誰一再地打擾誰?!」
杜清零被他千年一爆的雷霆大怒問得目瞪口呆,吭不出聲音來。
她……無意中戳到小總管的死穴了,這傢伙一口氣吼這麼多又這麼大聲,都不必換氣的……他真的……氣瘋了……
「怎麼,你沒話說了嗎?你大小姐老是任性妄為,竟敢說走就走!你有沒有考慮過大家的心情?!」
「什、什麼心情?除了奶奶,根本沒人在乎我!」
「冰川清零小姐。」京極御人火到最高點地縮短兩人的距離,近身貼著她,壓得她無所遁逃。「有膽量你對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說就說!別以為你久久盛怒一次,我就必須忍氣吞聲,門、都、沒、有!」平躺在椅子上的杜清零硬脾氣被激起,她不馴的眼一掀,直望向上頭那雙氣死人的……銳利無比的……閃著致命刀光的……捉狂眼眸……
「我、我幹嘛聽你的?我偏不說!」被他瞅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杜清零畏縮地撇開眼。
「不說?」京極御人冷笑,鬆開被他反剪在她頭上的手腕,半爬起身之際陰陰一哼:「既然二小姐說我打擾您,我不打擾徹底一點豈不是對不起您?」
他表情陰狠地急俯下身,堵住她微啟的唇,吻得她無法順暢呼吸,差點窒息身亡。
杜清零眸子瞪得大大,腦筋一片空白,被氣壞的他「打擾」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回過神時,蟬聲唧唧的老房子又只剩她一人,而干早已久的天空正落下雷陣雨。
盛夏午後,她在久旱逢甘霖的獨特氣味裡,嗅到一絲甜美苦澀又熟悉的血腥味……
碰了碰有點生疼的唇瓣,抬指一看,上面果然沾了血。
……嘴巴被那個氣炸又沒風度的傢伙咬破了……幸好她有反咬他一口……
她傷害他,他就反過來也傷她,呵,他和她的情感一直處於隱晦且禁忌的曖昧地帶,雖未正式攤開來講,也不至於像今天一樣彼此傷害……
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已經逃到極限,無路可逃了嗎?
她真的不願太早面對,因為他們之間的感覺實在太濃太深,強烈得她必須暫時逃離,彼此冷卻。若不走,她勢必沒辦法完成媽媽的遺願。
菊說的沒錯,她是知道小總管對她的特殊待遇,但也搖擺於他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他總是一副她是他負擔、受不了一再幫她擺平麻煩的嫌惡嘴臉,當他老擺一張臭臉時,不會透視更不會讀心的她要如何知道他的心意?
杜清零溫柔微笑,輕輕揉旋瘀傷的下唇。
如今她知道了,他們的感情是帶血的,很悶騷的,有暴力傾向的,針鋒相對且……牢不可分的……
那傢伙叫錯了,她是杜清零,才不是冰川清零呢。機會難得,趕快去糾正她難得犯錯的……壞脾氣傢伙……
她的?杜清零眉稍高挑,滿意地咯咯笑出聲。
是呀,他是她的……一直以來只屬於她……甩都甩不掉呢……
第七章
一入子夜,觀光飯店附屬的PUB人聲便逐漸滾沸起來。
松本助理勉強在黯淡的燈光下簡報完明日行程,莞爾的目光盡可能避免正面接觸京極御人瘀血的上唇,但一看到老闆桌前的試管調酒一管管空了,他又忍不住想笑。
「松本,你現在心情不錯,幫我把後面那位女士打發走。」京極御人合上十分鐘一前收到的傳真資料,揉了揉疲憊的肩頸。
依言回頭,松本果然又瞧見一位美艷的辣妹興致勃勃走來,狩獵的媚光鎖定他對座的出色老闆。
松本助理如法炮製直屬上司閃避搭訕的技巧。
首席一聽對方講中文,就回以淡淡日文;如果對方恰巧會一點日文,他就使出流暢的德文;如果對方不幸也會德文,他便哼著太久沒講的生澀西班牙文……總之老闆雖然心情惡劣無比,天生君子風度的他盡可能在能力範圍,不使女方太難堪。
在這裡坐不到兩小時,首席拒絕了至少五位熱情女郎的友好邀約。
非常不幸的,松本助理一出馬就遇上精通十來國語言的個中好手。
若不是時間急迫、老闆在望,心動萬分的松本真想請這位氣質不俗、才氣驚人的女郎喝杯酒,雙方深入地聊一聊。
「這位女士,憑您的語言天賦,想必不難聽出我們在婉拒您的邀約。」京極御人掀開眼,以標準優美的中文生冷地收起資料和公事包。「松本,你想要就留下來,我先上去休息,兩位晚安。」
他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轉去,寧願多走幾步路也不願被纏的意圖顯而易見。
首席在跟他開玩笑吧?他又不是呆瓜,豈敢在老闆情緒低潮時獨自尋歡作樂。
匆忙向媚波頻拋的美女致歉後,松本助理效率高超地收妥文件,兩個大跨步尾隨老闆離開了燈火闌珊的地下室。
「京極先生,這裡正好有一張您的訪客留言。」櫃檯小姐喚住接過房間鑰匙,準備回房的男士。
「謝謝。」京極御人把房間鑰匙交給身後的助理,打開服務人員遞來的小紙條一看,他一整天沒鬆開過的眉頭鎖得更牢了。「請問那位訪客幾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