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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嚴沁

  「若是這樣——我會很開心,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

   友的。」她展顏一笑。「你知道,沒有壓力是很好的一件事,否則我怕弄巧成拙。」

  「你說得對,我明白了。」他做一個發誓的手勢。「凡事順其自然,對嗎?」

  「對,順其自然。」她好開心。「我會找個時間約文珠、費烈他們,哎——你知道文珠結婚了嗎?她的丈夫家瑞是我的同事,又是朋友,我們常在一起。」

  「想介紹給我?」他問。

  「是。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你會合得來。」她熱心地,只要不提感情的事,她爽朗得很。「還有費烈,他是劍橋的,修養一流。」

  「真羨慕你認識了這麼多好朋友,在今天想找一。兩個知己是很難的。」他由衷地。

  「他們也都是斯年的朋友,青梅竹馬的。」她垂下頭。

  「他叫斯年?」哲之問。

  「傅斯年。」她點點頭。

  「他和文珠——」

  「他們也是青梅竹馬。」她說。她相信斯年和文珠並沒有情,斯年認識她才認識了愛情,是這樣的,她堅信。

  「好。找個時間,你把他們介紹給我,」他點點頭,「或者——我能填補你們其中一個空缺。」

  一個空缺?斯年的?他能嗎?

  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文珠旋風般地捲進蕙心的辦公室,也不理素心正在講長途電話,就大模大樣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蕙心做一個請等一等的表情,秘書又送上茶來,文珠卻只是似笑非笑的一副怪表情。

  「是不是進錯了辦公室?」蕙心放下電話,打趣著。「要不然就是外面吹了怪風。」

  「別不識好人心,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文珠說:「中午我倆找個地方聊聊。」

  「想在中環找地方聊?又是文華?」蕙心笑。

  「不是文華,那裡太多熟人。」文珠說:「今天所有男生都不參加,只是我和你。」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蕙心問。

  「外面吹起東南北西怪風,」文珠白她一眼,「家瑞中午有約,費烈也沒空。」

  「於是你想起了我?」蕙心說。

  「別告訴我你沒空,」文珠怪叫,「沈蕙心,今天中午你一定要陪我,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一定陪你,我總是有空的,」蕙心淡淡的,她永遠學不會文珠的天真、誇張,「就算有約也會推掉。」

  「喂,我聽說一個秘密哦!」文珠半開玩笑地。

  「秘密?你說李柏奕?」蕙心大方地。

  「不,不,同學告訴我任哲之回來了,」文珠眨眨眼睛,「又有人看見你們在一起,這任哲之真有恆心,六年前碰了釘子還不灰心,六年後居然捲土重來,蕙心,是不是這次被他感動了?」

  「我能說什麼?香港實在太小了。」雖心不介意。「碰來碰去都是熟人,一點點的小事卻被說成天那麼大,我是那麼容易被感動的嗎?」

  文珠盯著她研究了一陣,搖搖頭。

  「你對斯年還沒忘情,是不是?」她說,「找不到一個人足以代替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要說得這麼文藝腔,什麼代不代替的?」蕙心笑。「我只是——」

  「曾經滄海難為水?」文珠搶著說,「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有這樣的事?」

  「我沒有這樣說過,是你敏感,搶著說的。」蕙心搖頭。「我只是說,目前無意談這些事。」

  「等開了老總再說?」文珠笑。「同學裡面真是以你最威風,包括男同學。」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蕙心說,「我不覺得這是威風,但有機會,我也不必放棄,對不對?」

  文珠想一想,突然改變了話題。

  「剛才我碰到斯年的父親。」她說。

  「哦——我沒見過,也不認識。」著心心中大為震動,卻不敢表露出來。」

  「但是他知道你,」文珠自得地笑,「他還問起你現在做什麼?好不好?」

  「他——沒有怪我?」蕙心的聲音中帶有苦澀。

  「怎麼會呢?他是明理的人,兒子要做神父,又沒有人用槍對準他,逼他去,」文珠永遠這麼直爽,「那麼大的人了,他怎麼會怪你?」

  「他——還說了什麼嗎?」蕙心問。

  「斯年很少給他們寫信,半年前他們去美國看過他,」文珠聳聳肩,「他說斯年很好,不過很沉默,」

  「斯年一直都不太多話。」蕙心說。

  「我認識的斯年可不是這樣的,他啊!比誰都風騷,比誰的話都多,又矚道。」

  「怎麼用風騷兩個字來形容男人?」蕙心說。「斯年只是比較霸道而已。」

  「說起霸道,他可比不上我,」文珠說,「他曾經被我氣得半死。」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蕙心感歎。

  「哎——不再談斯年,」文珠拍拍手,站起來,「你這准老總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說時。」蕙心吩咐秘書一聲,伴著文珠走出來。」不過下午三點鐘要開會,我不能走得太遠。」

  「放心,去置地廣場頂樓的銀行家俱樂部,夠近了吧?那兒東西很好吃。」文珠說。

  「你是會員?」蕙心看她。

  「爸爸是。」文珠扮個鬼臉。「喂,你公司裡的人說李柏奕追你追得很緊,已去過你家了哦!」

  「那又怎樣?」蕙心笑。「去過我家就表示什麼嗎?」

  「斯年以前並沒去過,是不是?」文珠問。

  「你——多事。」蕙心笑罵。

  「那李柏奕不錯,尤其他挺像斯年的。」文珠說。

  「像斯年,但他不『是』斯年,這其間有很大的差別,是不是?」蕙心有點無奈。

  「你真是除卻巫山不是雲?」文珠皺眉。「我很難在現實中聽到、見到這種感情了,有一種——有一種——嘿!很古典的美、很古典的傷感。」

  「看你,在寫小說嗎?」蕙心笑。「感情根本就不分現代或古典的,感情是生生世世不變的、恆久的。」

  「我沒有研究那麼多。」文珠帶著蕙心上樓,是那個銀行家俱樂部了。

  「不是研究,當你受挫折、受打擊之後,你自然會明白這道理。」蕙心說。

  這是一家很氣派的俱樂部,蕙心看見周圍有不少商界名人、銀行家什麼的,看來,想成為會員並不是容易的事。

  「誰沒受過打擊呢?」文珠聳聳肩。「問題是受過挫折之後應該站起來,另找一條路走,而不要固執地站在封鎖的路上發呆。」

  「我是比較固執,尤其在感情上。」蕙心輕歎。「我不輕易換一條路。」

  「但是你不知道此路不通嗎?」文珠著急地。

  「知道。」蕙心淡淡地笑。「但——仍然站在這條路上我心裡很滿足、很平靜就行了。」

  「你——唉!你這傻子,」文珠氣壞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和斯年有相同的固執。」

  「我喜歡聽你講這樣的話,」蕙心微笑,「至少——我還有和斯年相同的脾氣。」

  「你這個人真——無藥可救。」文珠罵。「我問你,是不是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麼耗下去?你完全不打算結婚?」

  「我沒有這麼說,不過——結婚不能勉強,我總不能隨便嫁一個就算數,」蕙心說:「總得找一個——至少能令我心中平衡的人。」

  「如果你以斯年做標準,只怕你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文珠說:「當年我們曾公認斯年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

  「我不以他做標準,只是——我沒辦法忘記他的影子,以及他對我的影響。」蕙心歎息。

  「斯年——的確是令人難忘的。」文珠也感慨。「當年我實在應該拖住他,拚死也不該讓他走。」

  「你真孩子氣,」蕙心說,「就算留下他的人,但他心已死,又有什麼用?」

  「別怪我多嘴,蕙心,當年——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把他氣得心都死了?」文珠天真地。

  「我該怎麼講呢?個性的不協調,加上朗尼的誤會,還有許多小事加起來,」蕙心苦笑,「我真的從沒想過要氣他,只是,許多事很巧合地湊在一起,我相信這是天意。」

  「天意使你們分開?」文珠不信地大笑。「那麼斯年可是上天選定做神父的人?」

  「不是這麼說,我只覺得——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不

   能在一起,」蕙心低聲說,「目前我不是沒機會,我也認識一些條件很好的男士,但——他們不是斯年,我勉強自己也沒有辦法,他們不是斯年。」

  「傻蕙心,你到哪兒去找另一個斯年呢?」文珠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還是覺得你很傻。」

  「也許是傻,但我自己也沒辦法。」蕙心吸一口氣。「雖然斯年已是神父,又不在香港,但只要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沒有辦法。」

  文珠做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還該說什麼呢?」她說。

  「我明白你對我的關心和好意,我們是老同學,又是老朋友,你希望我好。希望我擁有幸福。」:蕙心誠摯地說:「也許我把第一次幸福推開了,幸福就不再來我身邊,我是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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