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任何不相干的人都沒興趣。」他一口否定。
「這個不同!」何令玉賣關子。「他性農。」
梵爾和少寧都呆怔一下,農?!好熟的姓氏,在哪兒聽過?突然靈光—閃,兩人都睜大了不能置信的眼睛。
「是農敬軒?」同時叫。「方淑嬡的未婚夫。」
何令玉傲然一笑。「我知道你們有興趣,現在可以求我,」她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狀。「如果條件合適,我可以帶你們見他。」
「他還在世?」
「當然。沒有我就沒有人能見到他。」
「說你的條件。」少寧狠狠的說。
她臉上似有似無的一陣痙攣,咬著唇說:「你陪我一個月,去歐洲沒人知道的地方,這是唯一的代價。」
「你——瘋了!」少寧面色鐵青。「無恥。」
「活到今天,沒有我何令玉想而得不到的東西,除了你,韋少寧。」她說得又恨又愛又氣又惱。
「除了你。」
「人不是東西,你想歪了頭。」少寧恨不得把她殺掉。「你怎麼對得起許菲?」
「你別管,這是我的事,」她揚高了頭,志在必得狀。「答應,我帶你們見農敬軒,否則拉倒。「機會只有今天一次。」
梵爾輕輕的笑起來。
「那麼請停車,我們在這兒下。」她說。
「你非答應不可,沒有人知道怎麼可以找到農敬軒。」何令玉叫。臉孔歪曲變形,好像一個可怕的女巫。
「謝謝你的好意。」梵爾笑得又迷人又美麗,令少寧為之發呆,這是他深愛又愛他的女人嗎?「你向另外的男人提條件吧!」
他們從容下車,手牽手的走出何令玉的視線,消失在人潮中。
「你不以為她可以帶我們去見農敬軒?」少寧忍不住問。
「你能答應她的條件?」她反問。
「我要警告許菲,勿讓太太在外面胡作非為。」他脹紅了臉。
「也許不會對別人如此,她分明針對你。」梵爾沉思。「她並非真是那樣的女人。」
他想一想,點頭。「的確,她以前並不這樣,自你出現後,她才變得如此。」他說:「難道她在這件事中也有關聯?」
「真有這麼一件前後六七十年故事?」她笑起來。笑容會發光似的,—圈圈漾開。
「越來越像是。」他搖搖頭。「以後怎麼找農敬軒?」
「先截的士回家。」她挽著他的手。「我肚子好餓好餓。」
「好餓就找餐館「醫肚」,不回家。」他說。
他們終於在附近找到一家餐館,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站在陽光下,找到一輛的士。
「先上山頂,然後再下山。」她說。
他詫異的望著她,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去游車河兜風?看見她滿有把握的笑容,他記起了。
「那家姓農的大屋,」他伸起右手。「就是上次追一輛勞斯萊斯,你說九姨婆坐在上面卻又不是的那間古老大屋,門牌上有著「農」字。」
「很聰明,不過後知後覺。」她竟變得俏皮起來。
「如果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時跟你在一起,真以為你是她的雙生姐妹。」他凝視他。
「甚麼話?」
「你變了好多,自己不覺得嗎?」她想一想,點點頭。
「一直以來我是個快樂的人,可是最近——我常覺淒苦,只是一剎那就過去。」
終於停在那門牌上有「農」字的古老大屋前。大鐵門把牆裹牆外的世界分得清清楚楚,鑲花鐵門裹透出一絲絲花園的青草芬芳。
他按門鈴,兩三分鐘走出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穿著警衛的衣服。
「你們——」那人打量著他們,很機警的樣子。「你們可是找舅公老爺?」
舅公老爺?誰?
「我們找農敬軒老先生。」少寧說。
鐵門打開,那人露出笑容。
「是。舅公老爺已吩咐下來。」
少寧和梵爾愕然對望,已吩咐下來?吩咐甚麼?恐怕搞錯了吧?他們根本互個認識。
梵爾挽著少寧從容走進去。舅公老爺等的人當然不是他們,然將錯就錯,否則還真難解釋為何求見。
他們直接被引上二樓的一間精雅起坐間,古色古香,極有氣派。
「看。現在還有紫檀木的全套傢俱。」梵爾撫摸著桌桌椅椅。
「你認識紫檀木?」少寧極意外。
這一代的人恐怕連紫檀木三個字都沒聽過,何況一眼認出來。
「這種就是。」她很肯定的拍拍椅子。「我感覺到它是。」
他怔怔的望著她一陣,心中極迷惑。想問,又不知從何說起。
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車輪聲,轉頭,看見一個瘦瘦的老人坐在被傭人推著的輪椅上,慢慢進來。老人極老,臉上好多好多皺紋,眼眸之中卻是慈祥。
「我是農敬軒。」他和樣的說。又擺擺手,吩咐傭人離開。
「我是韋少寧,她是任梵爾,我們——因為一件特別的事來找你,很冒昧。」
「四五年前,我以為你們早該來了。」他說。
「你認識我們?」梵爾問。
「不認識你們,但知道必有人會來!」他說得玄奇。「我等了太久,快七十年了。」
「為甚麼等我們?」少寧移動一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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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農敬軒眼中突然睛光一閃。
「為甚麼你們來?」他反問。「我相信有同一理由,為同一件事。」
兩人說不出話。農敬軒能未卜先知?
「我早已見過你們。」他淡淡一笑,那種神情彷彿看透世情,看化人生,眼中一遍清澈澄明。
「你早已認識我們?」少寧不安。
「那一次,你們的車在我對面而過,我——返轉頭跟著你們,然後越過你們的車回到家裡,記得嗎?」
「那次——」梵爾倒吸一口涼氣。「我們看見車中的女人,以為是熟人,後來追上去知道看錯,但車中始終是女人。」
「除了司機,只有我一個人。」他說。
「不可能,我們還以為九姨婆。」少寧叫。農敬軒眉頭突然緊皺在一起。
「九妹?」他不能置信的說:「你們可是說的俞家九小姐?」
梵爾整個身體從沙發上彈起來。
「你認識她?」
「她在香港?」農敬軒坐直了。
「我們——需要你的故事,是你口中當年的故事,人和事,」她急切又不穩定的說:「相信你的故事最正確,最清楚。」
「我——並不知道甚麼故事。」他茫然。
「那你為甚麼等我們來?」少寧問。
「我以為——你們想去看她的墓。」他說。
「她——方淑媛?她有墓地在這兒?」
農敬軒點點頭又點點頭,眼光突然變得好溫柔,充滿了深深的愛意。
「你們不是為了她來的嗎?」他說。
「墓地在哪兒?請帶我們去。」梵爾喘息,她變得十分激動!
「我讓他們備車。」他拍手,服待他的人應聲而人,聽他吩咐後一聲不響的離開。
「我可以送你去,我有車。」少寧說。
「我習慣自己的車。」他擺擺手,舉手投足間十分有威嚴。一看就知絕非平常人。
「請說——方淑媛的事。」梵爾請求。
他眼中瞳孔漸漸收縮,卻是一聲不響。傭人再上來,推著他的輪椅進入一架小小的可供四人的電梯。梵爾、少寧很窘。
電梯一直落到地上停車場,黑色的古老賓利和穿制服的司機已等在那兒。
農敬軒被傭人抱上汽車,看來他的雙腿已不良於行。
他揮揮手,司機立刻駛出花園和大鐵門,根本不用吩咐,他彷彿已知去何處。
「你能說——方淑媛的事嗎?」梵爾柔聲問。農敬軒觸電般轉頭看她。
「你的聲音和她一模一樣。」他說。
少寧皺眉卻是不語。剛才梵爾的聲音完全不像平日的她,難道——不。
「請說。」她又說。
「淑媛是我未婚妻,我極愛她,」他開始慢慢敘述。「在上海,她是城中風頭最勁的人,因為她的美貌,因為她的家世,因為她的為人,也因為我——父親當年在上海權傾一時。」
他們靜靜聽著,迷惑是否今日能解。
「我們是最羨慕的一對,我們互相因對方而驕傲,我們很快樂,擺在我們前面的是光明康莊大道。我們甚至計劃去美國讀書,耶魯大學已接受了我們。可是——」他的眼睛變得陰沉。「那次在俞家遇見了他。」
高紹裘,必然是他。
「就那一次,淑媛變了。」他深沉歎息。「與她在一起就像輿一個軀殼,沒有心,沒有血,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再也不是以前那溫婉可愛的她。他們私下來往,本來我不知道,是方家大廚的兒子無意中說出來。他每次接她都不敢進屋,畢竟那不是光明正大,那有違道德。」
他脹紅了臉,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事隔七十年,他仍然那麼激動,可見當年他受的傷有多深多重。
「他們相愛。」梵爾說。
他又妒又恨的看她,然後又轉向少寧。
「不必用不屑的勝利者眼光看我,」他叫。他把少寧當成高紹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