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有半個月休假啊!」
「這樣的飛行法,半個月休息是補不回來的。何況休假的半月,你會停下來休息?」
「行。為甚麼不行?」他拖住她雙臂,擁她人懷。「你會陪我,是不是?」
心中一片柔情,她覺得無比的幸福。
「以前沒有我,誰陪你休息?」
「以前我會到處去,或找各處的女友。」
「終於承認有各地女友了?」她大笑。
「所謂各地也不過是德國的一個混血女孩,南非的一個華僑女人,」他坦白得很。「假期與她們一起打發時間,不是戀愛那種。」
「有分別嗎?」
「從小就夢想過,女伴可以很多,真正愛的女人只能—個。」他說:「以前從未有過——把女友占為已有的感覺,遇到你——我不知道,我只想生生世世與你一起,其它女人都已煙消雲散,這是真話。」
「為甚麼總說生生世世?下輩子來生的事,誰又知道呢?」
「我感覺到,只要我強烈的堅持意願,我們能做到,上天會祝福。」
她想起自己那許多奇怪的幻象,還有在上海發生的種種,國際飯店,還有慕爾嗚路的十七號房子—她說不出話。
「在想甚麼?」他目小轉睛的望著她,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她退縮一下,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懼。
此生情未了,才有緣續來生的嚮往,難道—他們會這樣?
恐懼浮現眼中,他立刻感應到。
「梵爾,不許胡思亂想。」
她吸一口氣,慢慢令自己復原。
「我也陪你去倫敦,去巴林,然後再回來?」她轉了話題。
「當然,當然,難道你想逃?想半途而廢?」他大叫,「機票早己這麼買。」
「不。我一直陪著你。」她溫柔的。但心裹有絲小舒服,她不喜歡聽「逃」、「半途而廢」這些字眼,覺得不好,不吉利。
「這才是我的梵爾。」他又笑。
「我的這張機票會不會比環遊世界票還貴些?」她故意問。想把那絲不舒服趕走。
「別理會這些,只要我們每天在一起,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再過一天,他們再飛倫敦,等候三小時轉飛中東。在巴林只停留兩天,然後沿著來時的路線回香港,剛好留港十二天。
他們在中東也沒觀光甚麼的,她體貼,每天只陪他休息。想遊山玩水,以後大把時間,他們有生生世世。
「糟糕,」在香港機場,面對自己香港人,她突然醒起。「我向公司請假—星期,卻拖了十二天回來,忘了打電話通知。」
「一點也不糟,辭職吧。」他輕描淡寫的。
她卻不這麼想,再要她陪他這麼長時間飛行,她會受不了,體力精神都不行。尤其單獨坐在飛機上的時候,開始還好,到後來簡直太悶;明知他在一板之隔,卻連面也見不到,那比在香港等待更辛苦。
有種受煎熬的苦楚。
他們回到他的公寓。
他顯得十分輕鬆,因為有半個月假期。
「要不要再去上誨?」他提議。
明顯的,她震動一下,然後迅速搖頭。
「不,不去。才去過,不是嗎?」她說。
「不要怕。如果真有甚麼前生的記憶,我們把它找出來不是很好?」
「也不一定要找——哎,我是說——我並不怎麼相信這些事。」
「宇宙裹的事玄妙得我們根本小懂,人太渺小,對不懂的事不要否定,說不定它是事實,只是我們暫時不明白。」
她深深吸一口氣。
「你說得對。」
在他休假的日子裹,他們形影相隨,日夜相伴。梵爾向公司申請了兩早期無薪假期,推說母親身體不適,要回美國相陪。公司沒有責怪她,很慷慨的准假。
雖然少寧一再要求她辭職,她不答應。工作是一份寄托,而且女性應該獨立。她告訴自己,即使將來結婚,她都不會放棄。
愛情是真的,是重要的,但愛情裡應該還有自己,不能迷失。
半個月後,少寧又飛歐洲。這回無論如何她不旨隨行。她說:「這麼做一次已夠,多做就太無聊。」他拗不過她,只好獨自上路。
「每晚你要在家等我電話,不能輿任何人約會,女人也不行。」他說。
「我不會。但這半個月我要搬回我的公寓,上下班比較方便。」她要求。
「不要怕任何人的眼光,我們相愛。」
「你不在,我不習慣,回家較好。」
「不許見傅偉克,不許見阿荻,尤其是阿荻,他死心不息。」
她只是笑。他太天真。
第二下班,她就回到自己家。奇怪的是,一切都變得陌生。
晚餐後,她看明珠台。答應過少寧不外出,她一定做到。
電話鈴響,迅速接聽。心跳加速,這個時候少寧會在甚磨城市?
「我是許荻。」悶悶的聲音。「我在你樓下。」
「許荻——」有點失措。他怎樣算得這麼準?知道少寧又出差?「你有事?」
「找過你很多次,你都不在家,」他說:「我能上來嗎?」
「哎——好。上來。」深深吸一口氣,不能拒絕一個朋友。
三分鐘後,門鈐就響起,穿著牛仔褲便服的梵爾慢慢走到門邊。她對自己說: 「鎮定。鎮定,只不過見一個普通朋友。」
許荻還是那個樣子,沉默斯文,有藝術家氣質,還是那麼清秀。
「真是—很久沒見到你們,都好嗎?」
「好。」他望著她。「你看來容光煥發。」
他沉默一下,四下張望。「少寧不在?」
「昨天去歐洲,半個月回來。」她很自然的說:「見過偉克嗎?」
他搖搖頭,突然說:「這些日子,你都沒住家裹?」
她呆怔一下,他怎麼知道?
「我來過很多次,你屋子裹每晚都沒有燈光。」他直筧著地。
「我——回美國探父母。」她只能這麼說。他常常來,見她家「每晚」都沒燈光。
他——每天都來。
「啊——我不知道,你沒有說。」他恍然。笑容浮上臉龐。
太天真的一個男人,居然立刻相信。他在社會上這三十來年是怎麼過的?環境完全沒有令他成熟。他有太好的家庭背景。
「臨時決定。我連偉克都來不及說。」
「偉克拍拖了,一個香港小姐。」他說。
「香港小姐?選美的?」她意外。印象中那不該是偉克的品味。
「不不,是香港人,本地的女孩子,」他笑起來。「偉克的同事。」
「很好。下次請他帶給我們看看。」
「明天,明天約他們晚餐?」
「不想外出。」她很為難,答應過少寧的。「或者來我家?我做晚餐。」
「這太麻煩你,」他眼中浮現光芒。他怎麼回事?到如今仍覺得自己有希望。「我讓家裹廚子做好,送來。」
「這才麻煩,反正我們才四個人,」她皺眉。比起少寧,他嬌身慣養,公子哥兒得多。「自己做一些簡單的。」
「不。我堅持,」他很認真。「不要你進廚房,不要你辛苦。」
「那麼——我約偉克,」她被他望得小自在。到底他心裹怎麼思?明知她和少寧在—起。「我現在打電話。」
逃開他的視線,背對著他低聲講話,
「OK。偉克下班就帶女朋友來。」
「我和廚子六點鐘到。」他很開心。「我可不可以要—杯酒?」
這夜,許荻到十一點半才離開。
這夜,少寧沒有電話來。
她睡得安穩,心中踏實,一夜無夢。
早晨開車上班,看見一輛黑色福士甲蟲車從半山一直跟她到中環。不以為意,從半山下山八有一一條路,大多數白領又多在中環上班。這只是—種巧合。
下班時,中環很擠,車排長龍。長龍中又見那輛黑色甲蟲車。真巧,—天碰到兩次。
此後一連數天都見到那車,早晚兩次,她開始好奇。有人跟蹤?
在電話裡,他把這事告訴少寧。
「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一切等我回來才處理。」他冷靜的說:「在白天不會有甚麼事,晚上千萬不要出街。」
「一定不會。」她說:「也許只是我敏感。」
那天才回家,在停車場看見一輛全新的平治六○○車停在她的車位上。
正想找管理員查問,車上走出何令玉。
看見她,眉頭忍不住緊緊皺起。
「我找你!」開門見山的何令玉說:「跟我來,有話跟你說。」
梵爾被她拉拖到她車邊,這是十分困窘的事,兩個女人拉拉扯扯,別人看見以為發生甚麼事。
「放手。甚麼事這兒講就是。」她沉下臉。
「跟我上車,」何令玉有點橫蠻。「怕我把你吃了嗎?」
「我沒有話跟你說,」梵爾嚴肅的說:「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何令玉把視線投在她臉上,眼光如刀。
「跟我上車或帶我上樓。」她冷冷的。
梵爾很生氣,這算甚麼?威脅。她不理何令玉,轉身大步離開。「你不想知道少寧現在何處?」何令玉說。
梵爾停步。這是甚麼意思?少寧當然在歐洲,還會在甚麼地方?難道——她把握了少寧行蹤?少寧跟她通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