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德才,小姐——」師傅走到梵爾面前,笑容在一剎那間凍住,像個面具般的掛在臉上。
「林師傅。」許荻輕輕提醒。
「啊——小姐貴姓。」林師傅彷彿從夢中醒轉,面色改變得十分明顯。
「我是任梵爾,」她溫文爾稚的笑著。這個師傅怎麼見著她就失態呢?「真是太榮幸能吃到你的美味食物。」
「能替任小姐服務是我的光榮,」林師傅一時之間還回不了神。「任小姐——上海人?」
「不,不是。」她笑。
「對不起。」林師傅看許荻一眼。「二少爺,沒有事我回上海總會了。」
「好。」許荻站起來,他很有禮貌。「有甚麼事我讓管家通知你。」
「謝謝二少爺。」林師傅退下。臨走之前,還神色奇異的偷偷打量梵爾。
許荻很敏感,也把這事看在眼裹。他沒表示甚麼,神色卻不怎麼好。
梵爾總是大方爽朗,她並不介意,她想,林師傅一定把她當成許荻的女朋友,將來許家大屋的二少奶,所以才多打量幾眼。
她的善心把每個人的行為動作當作善良。
「賊骨頭。」許荻忍不住低聲罵。
梵爾只淡然一笑。
「林師傅是上海名廚?」她搭訕。
「他爸爸是上海名廚,他只是家學淵源,媽媽說,他手藝不及他父親。」
「不能想像林老師傅是怎樣的高明絕頂。」
「我們這代都沒吃過,沒人知道。」許荻忽然想起甚麼。「林師傅脾氣很怪,他不喜歡的人,絕對不替他做菜。」
「藝術家脾氣。」她笑。
「很奇怪——他不喜歡少寧,」許荻說:「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不是攻擊誰。但是少寧對他卻很好。」
「有這樣的事?」她笑。「大概大腦電波頻率不對。」
「他見到少寧就板起臉,我問他為甚麼,他也不知道,說不出原因。」
「老年人的偏見。」她不以為意。
午餐後,他們在偏聽聊了一陣,移師玻璃陽光室,才坐定,就看見一身米白的九姨婆全身會發光似的慢慢走來。
「九姨婆提早下樓,」許荻壓低聲音,很自然的站起來。「為你。」
梵爾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來,對九姨婆,她覺得親切得不得了,好像好熟的朋友——雖然她們沒見見過幾次。
來到面前,九姨婆的視線長長久久的停在梵爾瞼上,想看穿看透她似的。
「你——真的姓任?」她問得奇怪又突然。
「是。九姨婆,」她下意識的伸手扶她,她輕輕的推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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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喝。我會苦苦哀求,請她別讓我喝。」他說得認真而堅決。「忘了你,我不再是個完整的人。 」
心裹又有著奇異的響應,她聽過類似如此的話嗎?一定。她有似曾相識之感。
「不要說傻話,」她從他懷裡坐直。「少寧,這些日子你變了,不再是以前的你。」
「是嗎?我不覺得,只是緊張你,害怕你會從身邊消失—樣。」
「你不是這麼沒有信心的人。」
「不知道。」他有些茫然皺眉。「我也不明白為甚麼,我就是有失去你的恐懼。」
「答應你,—生—世陪你。」
「不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她小聲的念一遍。
這是一個承諾,生生世世。
飛機抵達香港,他們坐的士過海,她先送他回家。
「休息一夜,明天整理些衣物,搬來我家。最好把公寓退掉。」
「不行。公司出錢租的。」
「要現錢,或乾脆不做,」他總是這麼說:「絕對養得起你。」
「現階段——我不要人養,工作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頑固。是我養,不是別人,」他抓住她肩膀。「望著我,是我,少寧。」
她凝望他半晌。
「我愛你,卻要求保留自己,」她說得特別、「若無自己,我們融成—個,我怎麼再有能力愛你?」
他迎接著她視線,好久好久。
「能不答應你嗎?你用這樣的理由。」
「你也好好休息。明天還有最後一天假,我們要好好利用。」
「一言為定。」他開心離開。
梵爾回家立刻沖涼,把自己從頭到腳清洗一次,洗去這兩星期的僕僕風塵和疲勞。她打算到偉克家吃免費晚餐。他那個鐘點工人做的菜很不錯。然後回家大睡一覺。
穿著浴袍,她愉快的吹乾頭髮。這個時候,門鈴響起。偉克?或是去而復返,捨不得離開的少寧?或是憂悶個樂的許荻?
門開處,她意外又吃驚,站在那兒的居然是那艷麗的婦人何令玉——許荻的大嫂。
「嗨——許太太,」她不安的是未干的頭髮和身上的浴袍。「你找我?」
何令玉眼中閃遇一抹凌厲。
「少寧在嗎?」直接了當的問。
「少寧?他在他家,怎會在我這兒?」
「你們不是結伴旅行嗎?他怎不可能在你這兒?」何令玉冷笑。
梵爾一怔,怎麼用這樣的語氣和態度?
「他已回家。」她仍保持著笑容,這是看在許荻面上。
「你們——真是一起旅行?」何令玉臉色大變。「只他跟你?」
梵爾坦然點頭,愛情使一切光明正大,沒有任何見不得人之處。
「他——沒有跟我講。」何令玉恨恨的。
「請去問他,我不知道。」梵爾吸口氣。
「我能進來嗎?」說完也不等梵爾回答,她推開門大步走進來,一屁股坐下。「你們到哪裡去旅行?」
「上海、巴里島。」
「很快樂啊。」她彷彿妒恨交集。
「還不錯。」梵爾直認不諱。「原本沒有計畫,說去立刻就動身那種。」
「你——不是阿荻的朋友?」她盯著梵爾。
「是。現在仍是。」
「那——為甚麼跟少寧旅行?」
「許荻是朋友,少寧是男朋友,」她笑。「許荻知道這一點。」
「男—朋—友?」叫得驚天動地。
梵爾微微一笑。
「甚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何令玉驚怒交加。「那天派對不見了你們,是他帶你走,是不是?」
梵爾依然微笑。這何令玉問得太多。
「你用甚麼方法勾引了他?」
梵爾皺起眉頭。勾引,這是甚麼話?
「許太太,我不明白你是甚麼意思。」她不得不武裝自己。
「你明白,你心裡再明白也沒有,你勾引了少寧。」何令玉有點失控。「我還當你是朋友,你竟然做這樣的事?」
「少寧的事與你有關嗎?」
「當然——有關,他是我的表弟。」她挺一挺腰,令自己更理直氣壯。「他是韋家的繼承人之一,我們不能不關心。」
繼承人?梵爾完全不懂這三個字的意義。
「我們小心防範,不能令莫名其妙的女人接近他,怕他上當。」
梵爾再開朗坦率,再心胸開闊,也不能不吃了一驚,又生氣又莫名其妙。何令玉以為她是甚麼人?以為她看上的是少寧的家財?這未免狗眼看人低。
想不到用甚麼話來回她,電話鈴響起。
「梵爾,我立刻過來,受不了你不在身邊的滋味,好像世界末日。」少寧說。
「越快越好,許太太何令玉女士在我家。」她的語氣也無法平靜。
「甚麼——」少寧怪叫。
「請快來,並帶走她。」她收線。
何令玉怔怔的注視她,滿臉狐疑。
「少寧馬上就來,你自己跟他談。」不理何令玉,她轉身回臥室,並關上房門。
聽不見門外有聲音,何令玉大概坐在那兒等著。看她模樣,彷彿輿少寧有甚麼糾葛,否則不會是這種態度,她又妒又恨又驚又怒,她——會是少寧以前香港眾多女友之一?
心臟砰砰加速跳動起來,這是她無法想像,也無法忍受的事,何令玉是少寧表嫂。
等了一世紀那麼長,才聽見門鈐聲急促的響著,看看表,才不過十五分鐘。
大門開了,一定是何令玉。只聽見少寧一進門就嚷:「梵爾,梵爾,你在哪裡?」
梵爾吸口氣,打開門走出去。
「梵爾,」少寧一把擁住她,急切又緊張。「發生了甚麼事?快告訴我。」
梵爾把視線轉向門邊的何令玉,她掩著胸口靠在門上,顯然是少寧進門就推開地,直奔梵爾臥室。
「我不知道,你問她。」梵爾搖搖頭。
少寧滿佈怒意的眼睛轉向地。
「何令玉,你又發甚麼顛?」他沉聲說。
「你們去旅行,為甚麼不告訴我?」她揚一揚頭,替自己壯聲勢。
「為甚麼要告訴你?許菲夫人。」少寧怪叫。「什麼時候你管到我頭上來?發神經嗎?」
「以前——你總會知會我。」
「請檢點。我與你甚麼關係都沒有,看在阿菲面上,叫你一聲表嫂。其他的……」他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你看上她甚麼?她有甚麼好?想想你的身份,盡多莫名妙的女人打你主意。」
「住口。」少寧向前一步,好像想打她。「立別離開這裡,立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