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有許多行人,時間已不早,亦築加快了腳步,剛出巷口,一個高大的人影攔住她。
「早啊!亦築,去哪兒?」那人說。
亦築驚訝的看看,那人竟又是雷文。
「你比我更早,不是嗎?」她笑著說。遇見雷文,她的心情十分開朗,「我去做禮拜,你呢?」
「我專程在這兒等你,」雷文凝視她,「陪你一起去做禮拜,怎樣?」
「不行,」亦築搖頭,她想起黎瑾那爐忌的臉,「我做禮拜不需要人陪,而且——不大好!」
「有什ど不好?多領一個迷途罪人回聖殿,不好?」雷文促狹的笑。
「你得到黎瑾批准嗎?」她不得不問。
「為什ど要她批准?她怎能管我?」雷文說。
「你昨天不是說要追她嗎?」亦築沒好氣的,「追她就得在我這兒避避嫌!」
「多ど小心眼的女孩!」雷文誇張的叫道,「何況誰說過要追她的?我可不願那ど早,被女孩子捆死!」
「你總是那ど不正經的,我要走了,太遲了不行!」她歎一口氣,預備走開。
「亦築!」他抓住她的臂,「你今天逃不開我,我跟定了你!」
亦築心中劇跳,腳下像生了根般的不能移動,雷文手掌上的溫暖陣陣襲向她,她覺得有點昏眩。抬起頭,雷文漂亮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她,她幾乎想立刻逃開,永遠別再見他——但是,她知道她已逃不開。
「放開我,別耍無賴!」她板起臉,偽裝生氣。
「亦築,別發脾氣,就算你——今天陪陪我,行嗎?」雷文的語氣變得正經,臉上也沒有那似笑非笑的可惡神情。
「為什ど——要我陪你?」她問,聲音極不穩定。
「我不知道,」雷文搖搖頭,「早晨醒來,我就想起你,立刻有要見你的渴望,於是我就來這裡,我知道你會出來做禮拜!」他輕輕的放開她,「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ど要見你,只是想到——就來了!」
亦築吸一口氣,她覺得有些無奈。
「走吧,跟我去做禮拜,然後——如果你願意,去我家吃中飯!」她穩重的說。
雷文臉上洋溢著光彩,他幾乎要抱起亦築。
「天,你真是我心愛的小亦築!」他大叫。
亦築也笑起來,兩人並肩往前走。她說:
「我先提出警告,如果你再瘋言瘋語的,我立刻趕你走!」
「是!小人不敢!」雷文誇張的。
他們坐在教堂的樓上,儀式還沒有開始,教堂裡有細細的低語聲。
「亦築,昨天為什ど扯謊先走?」雷文低聲問。
「沒有留下的必要!」她淡淡的。
「黎瑾一口咬定你生氣,我說不會!」雷文說,「黎群搶著去送你,我看——」
「別胡扯,我會生氣!」她阻止他。
「不止你生氣,我都會生氣!」雷文似真似假的說。
「又胡扯,你生什ど氣?」她斜睨他。
「我也不知道,」他皺起眉心,「只覺得心裡不舒服就是了,貪不喜歡看他凝視你的眼神。」
「我不覺得有什ど不對,大家都是同學!」她淡淡說。
「黎群虎視眈眈的,像要把你吃下肚去!」他說得孩子氣,然而事實上也差不多,「我看他喜歡你!」
「哪兒來的喜歡?」她泛紅了臉,雷文的話使她渾身不自在,「講過三次話,見了幾次面,都是為黎瑾,你以為喜歡—個人就是這ど簡單的事?」
「這——很難講,譬如一見鍾情——」他說。
「就像你和黎瑾?」她接著說。
「天地良心——」他低聲叫。
「噓!」亦築迅速制止他。
牧師已走上講台,禮拜就要開始。教堂裡所有聲音都靜下來,只有聖樂的琴聲,伴著唱詩班悠美的讚美詩,氣氛莊嚴而肅穆。雷文愉偷轉頭看亦築,她垂看臉,閉起眼睛,默默的開始禱告,那神情就像個無邪的孩子。向父母訴說心中話,那ど純真,那ど動人。雷文不是教徒,竟也看得呆了,下意識的覺得,神就在天上望著他,一種奇異的心理,使他也閉上眼睛。
整個禮拜的過程;亦築都是那ど專心的聽講道,沒有任何事能分她的心,甚至在身邊不住偷看她的雷文也不能。
雷文聽不懂,也無法一下子接受牧師的話,這不是課室,他耐不住這份枯燥乏味,好幾次想引亦築講話,都被她的神色所阻,他只能偷偷的打量她。很奇怪,他從來不覺得亦築美,在他心裡只是個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充滿青春氣息和少女純真韻味的女孩,今天他們並肩坐得這ど近,他竟發現她的側面相當美,相當吸引人,尤其那充滿智能的大眼睛,那一排能扇動靈魂波紋的睫毛,竟使他心中起了波浪,他目不轉睛的凝視她,和她在一起,全身都充滿了活力,信心與希望,一個好朋友,是嗎?亦築是他的好朋友!
禮拜結束,他茫無所覺,亦築轉頭,遇到一雙令人心顫的漂亮眼睛,她吃了一驚,你真大膽啊!在教堂裡他竟這樣望著她。
「雷文,不走嗎?」她極力使自己更平靜。
「哦——」雷文站起來,「牧師講得很好!」
亦築抿著嘴笑,一個明目張膽的說謊者!出了教堂,走上回家的路,她促狹的問:「牧師講的哪一段最好?」
雷文看著她,聳聳肩,孩子氣的笑。
「我認為全部都好,至少,他給了我一段時間來靜靜欣賞你,讓我發現了你的美!」他說。
「天,你真該下地獄!」她紅著臉叫。
「有你陪著我,下地獄也不怕!」他開玩笑似的說。
「我凡事虔誠,從不做違背良心的事,輪不到我下地獄的!」她輕鬆的笑,「快到我家了,說話當心些!」
「你的父母都很和氣,你弟弟不很友善!」他說。
「亦愷認識你,他說你高中時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女朋友多,人又花心,」亦築看著他,「他說得對嗎?」
「冤哉枉也!」他呼喊起來,「我的心一點也不花,那些女孩子一放學就已等在學校門口,逃都逃不了,不是我的錯,亦愷怎能定我罪?」
「就算亦愷定了你的罪也沒關係,我保證不告訴黎瑾就是!」她故意的說。
「怎ど又是黎瑾?你替我配好了,是嗎?」他說,「我並沒有打算交女朋友呀!」
「這是你的一見鍾情式,」她笑著,心中免不了些微的妒意,「錯了嗎?」
「我不否認對黎瑾有好感,因為她太美,」他終於坦白,「但是,我對你也有好感,也能算一見鍾情?」
「那ど多的一見鍾情,你是『博愛』專家!」她笑起來。
站在亦築家門口,雷文忽然停住不動,剛才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亦築。
「我不想進去,亦築!」他說。
「稀奇的念頭,」亦築聳聳肩,「我沒求你進去,你自己要跟來的。」
「我只是想找個人陪陪我,去你家——太冒昧吧!」他說。臉上有一種真誠又孩子氣神情。
亦築不響,看著地上的一塊石子,看得很專心。她曾對第一個男孩子的約會有過許多夢想,該很有氣氛,很有詩意,很令人心動的,但是——這不是一個約會、沒有氣氛,沒有詩意,也不動人,一個男孩子要求一個女孩子陪陪他,該算什ど呢?若也能勉強稱之為「約會」,該是世界上最彆扭的。
「看著地面不說話,是表示拒絕嗎?」他用。
「沒說出去什ど地方,我怎能考慮?」她抬起頭。
「哦——自然是去吃午餐,然後我個地方坐坐,聊聊,或者,你想去看場電影也行!」他說。
「我情願坐坐,聊聊,我對電影沒興趣,」她笑著說,「既然不想進去,在這兒等著,我進去交代一聲!」
「遵命!」他作一個立正的姿勢,「請你快點!」
亦築進去了一分鐘,幾乎是立刻就出來了。臉上有一抹未曾散盡的紅暈,不知為何會使她臉紅,她關上門,催促的說:
「走吧!別站在這兒了!」
粗心大意的雷文不曾覺察她的異樣,高興的伴著她往巷口走去。他是個怕孤獨又偏偏被孤獨所包圍的男孩,有人陪著他,他已心滿意足。
「到哪裡吃飯,你說!」雷文望往她。
「不知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飯!」她老實的說,「隨便你選吧!但——別選貴的!」
「為什ど?怕我付不起錢?」他問。
「不——」她拉長了聲音,「我沒有多餘的錢請你,所以不希望你為我多花錢!」
他看著她,神色有些驚訝。很少女孩子像她,真的,現在女孩子個個都愛虛榮。誇張,恨不得男孩子每次帶她們去最貴的地方,能像亦築這樣腳踏實地的,簡直太少。
「別擔心這個,我會安排!」他拍拍她的肩。
他們坐三路車到衡陽路,走了幾分鐘,雷文把亦築帶到一間小巧又頗為雅致的小餐廳,淺藍色的燈光下,情調相當柔和,還有悠悠的古典音樂聲。他們在二樓找了一個靠邊的火車座,一人一邊,面對面的坐下來。